「喂!羅沙!」馬琪小聲喊她:「你知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
「結婚了?不會吧……」這個消息莫名地讓羅沙臉上的神采黯淡下來。
「怎麼不會?你沒看到他無名指上的戒指?」
是啊!那枚戒指。第一天她其實就發現了,只是一直不願強迫自己去想……
「我聽說,」馬琪壓低聲音又說:「他和他太太是先有了關係,不得已才奉兒女之命結婚,不到一年便鬧翻,現在好像分居了。」
「你怎麼曉得?」
「七班的麻皮告訴四班的八哥們時,我正巧聽到的。」
「聽來的?」羅沙清澄的眼中,有點兒怒,也有點兒憂。
是的……關於許多事,她不也都是聽來的?謠言便是這般聽來的,又散了出去般的起吧?她寧願相信這件事僅僅是傳言。
速水真澄全場大致巡看了一遍後,站在石膏像旁,把臉朝向大家說:
「今天就到此為止。下一次請各位到部室來之前,先把草圖畫好,我們再一一對照作品檢討。現在各位可以離開了──羅沙同學,能不能請你留下來幫忙整理部室?」
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這讓羅沙心中不禁竊喜。
馬琪對她眨了眨眼,神秘地笑了一下走了。祝艾波卻反常的沈默。
「謝謝你留下來幫忙。請幫我把那邊桌上的東西歸位好嗎?」速水真澄指了指靠窗的桌子,按著就自顧整理另一張工作檯。
並不是很粗重或者麻煩的工作,只是比較瑣碎而已,羅沙很快就將桌子整理好了。
「整理好了,速水先生。」羅沙說。
「叫我『真澄』就可以。」速水真澄說:「你這樣叫我,好像我多老氣似的──」他突然笑了起來。「你今天那個『狗吃屎』,可跌得真不標準。」
他重提她的糗事,讓羅沙覺得有些窘,但也讓她好生意外,因為他的態度輕鬆得和他的形象一點也不相符。
「原來你並不是很嚴肅嘛!」羅沙說:「既然如此。幹嘛沒事端得一副很冷很酷的模樣?我還以為你這個人很凶悍!」
速水真澄聽了哈哈大笑。
「小心臉上的皺紋!」羅沙提醒他。
他笑得更厲害了。
原來速水真澄是這樣一個人!她想她有點瞭解了。外表是不可靠的,除非能探觸到華麗背後的隱相。
她的視線又觸及到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她很想問問他有關於那枚戒指的「故事」,可是她不敢。
然而,他們的第一類接觸算是有了好的開始。在羅沙離開部室時,他們已熟稔得像老朋友。
感情的事真是不可思議!兩個原本界屬陌生的人,一下子就成為種性相投的朋友。
午陽仍正魅,卻突如下了一場大雷雨。雖然一路沖、躲、遮、閃,羅沙還是淋了一身濕回家。
「回來了!」羅母說:「又淋雨了!現在天上酸雨多,小心你淋多了,以後變成禿頭。」
「拜託!媽!別這樣危言聳聽好嗎?麻煩你拿一條乾毛巾給我好不好!我頭髮都濕了。」羅沙甩著發上的水珠。
「你別這樣亂甩!」羅母急忙塞條毛巾給羅沙。「別搞得地上到處是水漬,殘留一些有害物質。」
「我的天!」羅沙抓著毛巾低頭猛擦一陣,然後抬起頭,頭髮亂蓬蓬的。「你就是喜歡製造危機意識,害我心驚肉跳老半天。像上次,一看報上說某種葡萄使用過多農藥,吃多了有致癌的可能,你就把一冰箱的葡萄全部丟掉!那很貴的呢!你知不知道?爸說你太大驚小怪了!」
「總比吃了得癌好吧?你們父女就是太鬆散了,一點都沒有『居安思危』的意識。快把頭髮擦乾,免得禿頭又感冒!早叫你帶傘以防萬一,你偏是不帶!」
其實她早早就不再拜訪浪漫了,不帶傘,只不過因為懶惰。
羅母繼續囉嗦說:「你啊,就是懶!帶把傘也不會重到那裡去,就算不遮雨,遮太陽也好。現在全球溫室效應的關係,臭氧層遭受破壞,紫外線曬多了,會得皮膚癌的!」
「媽!」羅沙比個手勢,想停止論爭。這種話題是爭論不休的,她母親就是想得太多,緊張過度。
「去去去……快去洗個澡把這身濕衣服換下,別再站在這裡讓我看了生氣。」羅母把羅沙推進浴室。
淋過雨後再洗個熱水澡,實在是舒服至極的享受。全身舒暢無比,特別有一種輕鬆乾爽。
洗完澡,她本來想看書,盡一下本份;大概枕頭太軟的關係,原只是稍微趴著休息而已。最後卻睡過了頭。結果,她發了那麼多的誓,許下那麼多的承諾,沒有一項實現的!
也許,真如祝艾波老愛嗤鼻的,她只是一個做白日夢的人。
「啊──去!」她雙手亂揮亂搖,想把那些思想趕開。然後丟下棉被,抓起外套,衝下樓邊喊說:
「媽,我出去一下!」
外頭的空氣很清新,大概因為黃昏下過雨的關係。她隨著空氣的氣流走著,逐步到了河堤。
河堤外有人在放煙火,她歇了腳步坐在河堤上看著,意外地看見了祝艾波。
「羅沙!」祝艾波也看見她了,同她走過來。
祝艾波一身時裝雜誌裡的流行時尚,足蹬三寸高跟,走起路來婀娜多姿,在煙火下看起來尤其漂亮。
「你怎麼也來了?」祝艾波問。
「我不知道這裡有人在放煙火,只是隨處走著,就走到這裡了。你呢?自己一個人來的?──看!好美!」羅沙的眼裡映出煙火的光,比擬天星一顆顆。
祝艾波脫掉高跟鞋,靜靜坐在羅沙身旁,抬頭看著煙火的明亮,沒有說話。
這是個熱帶爬蟲動物之夜,黑暗的氣氛吐息著一種神秘,那是爬蟲們的唾液。它在預言,迷霧在上空梟繞,某個糾結的故事悄悄要展開……
「我喜歡他。」祝艾波突然沒頭沒腦地說出這樣的話,然後踩著裸步離去,留給羅沙迷惑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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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好大,灌得人滿心惆悵。
羅沙無精打采地掛在欄杆上,有視無線地望著手上的成績單。她已經以這樣的姿態站在那裡悵然了許久。
慘啊!這失敗直可比小拿的滑鐵盧,從此一蹶不起。
「心痛的感覺,原來是這般地蝕人。唉──」她長歎了一聲。
「少來……」馬琪在她背後出現。「少裝一張苦瓜臉給我們看。跟你小學六年,中學三年,外加高中三年同廝混,我從來就沒看過你為功課、成續操過什麼心。現在突然道德意識變得這麼強,還一臉纖悔相──拜託你!簡直像馬頭接在驢身上,看了怪叫人覺得難受不習慣。」
「還不錯嘛!還『第五名』。」胡書瑋把她的成績單抽過去,看了一眼說:「上帝對你也實在大厚愛了,我還以為你應該穩坐『第一名』的龍位。」
「是啊!『厚愛』──」羅沙的聲音打鼻子哼出來。「只不過是倒數的而已!你們這些『既得利益者』,真是沒愛心!難怪我們的教育生態這麼不健康。其來有自!其來有自!」
「罷了!別說這種酸酸溜溜、洩氣的話,我還以為你頂超脫的!」馬琪瞧著她的成績單發笑。
「啊喲!超脫──被艾維特罰站的人不是你!你當然那樣說!」
想到剛剛的事,她就覺得──那種感覺很奇怪,說不上來是什麼。只是,她的心跳得特別厲害。
當然,因為成績單的緣故的消沈是有的;只是另一方面,她覺得她好像是陷入了某種泥沼當中,又像是在期待一些莫名的──
她實在說不上來。
剛剛上課,艾維特突然發神經,竟然叫她起來,問了她一個不及物動詞的問題,她不會,他瞥了她一眼,竟然讓她站到下課。可是整堂課,他就站在她座旁講課監督。
速水真澄剛好從課室廊外走過,看見了她的醜相,對她扮了一個鬼臉,她剛好從艾維特的肩膀上方瞄到。
祝艾波說她有亂視,看人的眼光沒有焦距。她沒好氣的問她到底又知道她在看誰了,祝艾波卻只是神秘地笑了一笑,沒有回答。
想及祝艾波,她便不由自主地有種不安。那天晚上,她在河堤上莫名地對她說的那話,到底有什麼用意?那天晚上以後,每次她有意想問清楚時,她就像看穿她似地,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瞅著她,害她開不了口。
祝艾波的笑絕對有言外之意,只不過她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有時她實在很討厭祝艾波這樣製造懸疑的氣氛,那感覺好像她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慌慌的。
尤其剛剛上課。艾維特一直站在她座旁,距離那麼近,她難免會呼吸到他身上的氣息。那是種男性陽剛的味道。那一時,她的心臟跳得很厲害,「澎!澎!」地好大聲,她只盼沒有人聽到。加上今天他穿了一件黃色襯衫、牛仔褲,經松的打扮,卻顯得很……唉!更性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