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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馮紹唐的朋馳離去,她拾級而上。看了看腕表,不過八點過一刻。
李新月搬走了,她嫌兩個人一起住空間擠了點,而且沒有隱私。
分開住,楊璐雪倒也樂見其成,她隨性慣了,獨居、群居都難不倒她。
從皮包裡拿出鎖匙,不意有個圓徑的硬物放肆的頂住她的背脊。
一道冷然的男低音發出脅迫的音調:「不准喊叫,慢慢轉過身。」
她的心音快如擂鼓,莫非她遇上了搶匪?
「我叫你轉過來!」更為急切的命令聲。
她告訴自己要冷靜,絕不能亂了陣腳,這幢樓還住著二十多戶人家,一定會有人經過的。
一轉身,她看到了一張狂肆、足以讓人迷亂的男性面孔,高大偉岸的身形讓不算太小的樓梯間顯得窄小。
兩道濃濃的劍眉、深沉幽闇的眼有著哀愁……
男人握著一支槍指著她。「你敢叫救命,我就讓你死。」
她的身子冷顫了一下,雙手發冷,心口狂跳著,向來冷靜的腦子忽然一片空白。
他盯住她刷白的臉,又下了另一道命令:「跟我走,不准發出聲音。」
男人側身讓她先下樓,她注意到男人的身體全濕透了,黑木色的發,陽剛味十足的身軀——無一處不濕,他剛掉到河裡嗎?
下樓後,她被塞進一輛紅色保時捷裡。
「不准發問。」他輕吼。
男人掏出煙點上,氤氳的煙霧令她嗆得猛咳了一陣。
他咒罵了一聲,捻熄了夾在修長中指和食指間的雪茄:「沒見過像你這麼怕煙的女人。」
楊璐雪以為他並不需要她的回答。
車子在星夜裡急如星火地駛著,駛過車水馬龍的台北街頭,然後是人煙較少的山區。
「你是我見過最不懂得害怕的女人。」他冷笑。
她不吭一聲。
「也是話最少的女人。」他補充道。
「我不是壞人,至少不會有興趣害你。」
他的保證在這個時候並不能起什麼作用,她還是不知所措。
「我只是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你說什麼?」她找到她的聲帶。
「一個快要斷氣的老人。」他的表情被深深的愁緒所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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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車停在半山腰的樓房前,像是逃難似的,他拖她下車、倉皇疾走。
進了洋房,奔上二樓,推開虛掩的門,一個骨瘦如柴的生病老人躺在床上,吃力地轉頭看向她,抬起隱約見骨的手掌想要握住她。
捉她來的男人粗魯地拉過她的手讓老人緊緊握住,老人的病眸泛著淚和一抹欣喜。
「真像啊!真是相像啊……」然後老人閉上滄桑的眼,了無遺憾的去了。
男人鎮定的喚人料理老人的身後事。
「你一定滿腦子問號是吧?」他轉向她。
「我不認識他。」她指了指床上的老人。
「到院子裡等我,我換件衣服就來。」他說。
她頷首,不明白自己掉進了什麼瘋狂的事件裡。
屋外夏蟲正唧唧齊噪著,山裡吹來陣陣夏風,這裡透著一種古老沉蘊的氛圍,月光下閃動的星影更是令她著迷。
像極了她生長的布農族故鄉,那種況味不是城裡的文明所能營造出來的。
她在門廊前的石階上坐下,幾分鐘後她的身旁多了一個人。
「準備好聽故事了嗎?」他問。
「除非你說的故事會把我嚇跑。」她側頭看向他,他已換下了濕衣,濕淥淥的黑髮往後梳理,一綹髮絲任性地垂掛在額前。
他先是笑,然後正色道:「他是你父親。」
楊璐雪略微一驚,她並沒有心理準備會聽到這樣驚爆的事,她根本不想知道她的身世,迷迷糊糊地過一輩子反而好,她的夢想很簡單,她想要靠自己的雙手改善原住民同胞的生存。至於她的生父生母是誰,她無心探究。
「當年,我義父有案被追緝在逃,不適合撫養你,你的生母生下你後就難產死了,所以他只好留了張字條將你擱在產業道路邊。那對布農族夫婦把你養得很好。」他的語氣一貫地不見什麼情緒。
他盯住她淡然的表情。「你沒有一絲感情神經嗎?」
「我應該有嗎?那個人沒有教養過我一天。」她只有很淡的情緒。
「可他是你生父。」他道。
「陌生的生父。」她回視他的注目禮。
他靜默地打量她。「你比我更適合成為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
「你又是誰?」她挑明問。
「我叫蒙晉言,你生父的義子,繼承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脾氣和……」「他的女兒」這四個字,他放在心裡在嘴角逸去。這個叫楊璐雪的外科醫生撩撥起他的征服欲,愈是冷淡的女人他愈是想招惹。
「故事說完,我可以走了嗎?」她說著便站起身來。
「可以,怎麼不可以,這裡又不是馮紹唐的家,縱然我想留你也留不住。」他拍了拍臀部的灰塵,玩世不恭地調笑道。
「看來你們把我查得一清二楚。」
她不喜歡他看她的眼神,居高臨下,黑鑽眸裡夾了一抹教人紛亂莫測的詭譎。
「我還有一張你三歲時在河裡洗澡的裸體照哦,有興趣的話,改天拿給你看。」他咧開嘴,邊說邊為她開車門。
「怎麼樣才能讓你掉眼淚?」他突然問道。
「我很少掉眼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他解釋這種無聊的事。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看見你的眼淚。」他得意的宣告。
「無聊!」她啐了一句,把頭轉向窗外,漠視他玩笑的態度。
「今天應該是個哀傷的夜晚。」他黯然道。
「之於你是。」她悻悻然道。
「他是你生父。」
「我的心裡從來沒有想過他,現在他死了,我不知道我應該做出什麼呼天喊地的舉動,才符合世俗人心的預期。」她屏著氣,試著以最鎮定的語調說明。「基本上,我不是一個過於矯情的人。」
他輕哼嗤笑著。「我忘了你是個冷酷的外科醫生,常常必須面對死亡。」
「隨你怎麼解釋。」她無所謂。
「你真的要嫁給馮紹唐嗎?」他輕輕地問,自然的聲調像是和人談論天氣般。
「我不習慣和陌生人談我的私事。」她拒絕他的交淺言深。
「我對你並不陌生,就在剛才,我還分享了你們親熱的纏綿,我覺得你好像不太投入哦。」他輕佻地道。
「你竟然偷窺我!」她動怒了。
他聳聳肩。「你可以把我形容得這麼下流。」
「你的義父已經死了,不准你再窺視我。」她警告他。
「放輕鬆。」他低聲哼笑。
「只有無知的少女才會以無賴的調情為榮。」她面無表情的回答。
他看她一板一眼的模樣。「馮紹唐不曾對你調過情嗎?看你嚴肅的表情、緊繃的神經……你肯定還是個處女……」
她倉皇失措地打斷他的話。「你太放肆了,沒見過你這樣膽大妄為的流氓。」
他冷笑。「你猜對了,我確實是個流氓。」
說完這話,她家也到了。
「早點休息吧!我知道你明天一早有個胰臟腫瘤的病人要開刀,可別因為太想我而弄得精神不濟啊!」
她微蹙眉,算是見識到了自負、自大、驕傲、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花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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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李新月約楊璐雪吃日本料理。
「你和紹唐什麼時候拍婚紗照啊?」李新月嘴裡塞滿鮭魚生魚片,含糊地問。
「不急,最近我忙,紹唐也忙。」楊璐雪說。
「我看是你比較忙吧!紹唐哪次不是乖乖等候你的差遣?」李新月直率地道,有的時候她很同情馮紹唐,沒有人做富家子做成這款的。
「你大概覺得紹唐有我這樣的女朋友很可憐,老是被我欺負。」楊璐雪微笑。讓人這樣評論,她一點也不會動怒,因為她和馮紹唐的互動確實容易令人產生誤解。
李新月撇撇嘴點頭。「知道就好,很多人已經看不過去了,大家一致認為紹唐欠你,所以才會這樣死心塌地。」
楊璐雪淡淡一笑。「或許將來你們這些發出不平之鳴的人,會發現我為紹唐做牛做馬咧。」
李新月瞪大眼,不敢置信地說:「我看永遠不會有那一天,紹唐才是那個做牛做馬的富家公子,沒辦法,誰教他愛你太深了。」
愛她太深,是的,這就是楊璐雪很怕承受的。
馮紹唐愛她,在她來說應是可喜之事,可不知為何,她的心裡並沒有狂喜。
她招來服務生買單,服務生卻告訴她,已有人替她們付了帳,並指了指不遠處的一位客人。
楊璐雪抬眼望去,是他,昨晚那個放肆的傢伙。
他舉手向她打招呼,樣子還是那麼明目張膽,同座的一名打扮入時的女人則投以好奇的目光望住她。
「你認識那個帥哥啊?」李新月悄聲問。
「不算認識。」楊璐雪心不在焉的回答。
她記得他的名字,蒙晉言,他給了她一張沒有頭銜的名片。
蒙晉言朝女伴說了幾句話後,大剌剌地朝她走來。
李新月首先注意到他的身材,「哇!他是不是在星期五餐廳工作的牛郎啊?這種體格世間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