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獲怔了怔,目光朝路爵非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雲氣裡好像藏著木石混造的小房子。
「阿琳怎麼可能躲在這鳥不生蛋、雞不拉屎的地方。」完顏獲皺著眉道。
「她為了要引起我的注意,躲在這裡很正常啊!」
路爵非拍馬騎向木石屋,完顏獲沒有第二個選擇,只得跟上去。
果不其然,完顏獲推開門即看見他們要找的任性姑娘完顏琳,瑟縮著身子躺在石床上。
天冷,床又硬,一個養尊處優的姑娘家哪裡能有好覺睡,細看下粉腮上還淌著淚呢。
像是知道有人闖進小屋,完顏琳慌亂的睜開醒,見是自己的親哥哥和心上人,新的淚珠又泉湧面上,很快的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下來。
「你耍什麼脾氣?害爵非和我急死了。」完顏獲劈頭就是一陣罵。
「誰教你要來找我?我死在外面給野狼叼走了也是我的命。」
雖然她怕得快要瘋掉,可嘴上還是硬要性幾句,晶瑩的亮眸直勾勾地盯著站在門邊,總是沒來由迷住她的路爵非,那兩泓深不可測的幽邃深潭,已經將她的芳心完全擄獲,無時無刻不擾亂她。
「阿獲,別理她,她要是再這樣不識好歹,就任由她讓野狼叼走。」他太瞭解女孩兒單純的心思,想要得到喜歡的東西,發發小姐脾氣也很正常。
轉身正欲離去,完顏琳由石床上躍起,衝向路爵非,死命的纏住他的手臂。
「路哥哥,你不要不理我嘛!我答應你,我會乖乖的,我會識好歹……」
「不准哭!」他厲聲輕吼。
完顏琳立刻止住淚,揩了揩淚珠,「我不哭了,路哥哥,我不哭了,我什麼都聽你的。」
完顏獲搖頭笑了笑。「我就知道非找爵非來才有辦法治你,你總是這麼調皮。」
完顏琳委屈的嘟嚷:「我才沒有調皮呢!」「還不認錯,咱們為了要找你耽誤了回燕京的時間。」
完顏獲不高興的瞟了一眼妹妹.
路爵非巧妙地甩開緊纏著他手臂的纖腕,平板的道:「你的馬呢?」
「不見了。」她垂眼低語。
「怎會不見了?」完顏獲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又不是我的錯,這裡霧氣這麼濃,也許馬兒要到湖邊喝水迷路了嘛!」她又想要哭了。
「為什麼不把馬拴好?」完顏獲覺得自己和大伙而寵壞了妹妹完顏琳,才養成她凡事無所謂的脾氣。
「夠了,我們得趕緊追上班師回燕京的軍隊。」
路爵非不耐煩的打斷兄妹兩人的抬槓,然後以手指吹出一聲清脆的口哨,頓了一下,又試了兩次,屏息以待不久,風聲裡多了一種聲音。
站在三人旁邊的兩匹壯馬嘶鳴回應。
「是『奔兒』。」完顏獲欣喜若狂。
林蔭中,無人駕馭的奔兒朝他們馳來,它依偎的不是騁它來的主人,而是方才吹口哨讓它順利識別方向的路爵非。
「爵非哥哥,咱們待在陰山別,回燕京好不好?」
完顏琳感傷的懇求。
「你瘋了,父王還要靠爵非幫他打天下,你卻教他不要回燕京!」
「走了!」路爵非說這話時已躍上馬背,不再贅言,拍馬離去。
「爵非哥哥——」完顏琳在後頭喊著。
「沒有人能夠左右爵非的意志,他是做大事的人。」完顏獲意有所指的看向完顏琳。
「我沒有不讓爵非哥哥做大事啊,但他這回不是要替父王打天下,而是要找個女人替他生孩子。」
新的眼淚奪眶而出,可伶兮兮的她,百般無奈。
「這是父王的意思.」完顏獲公正地道:「何況像爵非這樣了不起的英雄人物,不趁年輕時留下血脈,豈不可惜。」
「我可以替爵非哥哥生孩子,父王為什麼不依了我?」
「你不是漢人。」他說出事情的關鍵。
自從完顏亮篡位稱海陵帝后即想著要統一中原諸民族,對於漢地文化更是仰慕不已,為了達成逐鹿中原的野心,他必須將女真和漢人的血液相混,讓漢人在不知不覺中接受兩國合而為一的事實。
所以海陵帝決定以身作則,不只是已身得宋人絕色而妻之,他的得力愛將路爵非也將在他的指示下帶頭作用,讓宋女生下金國的子嗣。
「父王太不講理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連你和我都將被迫同漢人成親。」
「什麼麼!」完顏琳以為自己聽錯了。
「張仲軻帶來的消息是這麼說的。」
「我不要,我只想嫁給爵非哥哥。」她才不要嫁給不認識的宋人。
「你以為父王的命令我們有機會反抗嗎?」
完顏琳一臉不馴。「我才不管咧,父王並不是我們親生父親,他沒有資格命令我們娶誰、嫁誰。」
完顏獲獲慌張的摀住妹妹的嘴。「你想死啊,怎麼把這話說出口!」
完顏琳揮開兄長的手,「這裡又沒有別人,為什麼不能發牢騷?」
「牢騷話說習慣了在不適當的場合就會衝口而出,你要是不想被砍腦袋最好安分些。」這不是嚇唬人的話,從小他看過太多血腥殺戮了。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爵非哥哥娶漢人為妻。」
「別說傻話了,爵非不過把你當小妹妹看待,就算他不娶漢女也不會娶你。」他必須狠心潑醒妹妹。
「胡說,爵非哥哥很喜歡我、很在乎我,如果他不在乎我、不喜歡我,為什麼我跑來這裡他會心急如焚的來找我?」她不服氣的反駁。
完顏獲短歎一聲,「心急如焚的人是做大哥的我,不是爵非,爵非之所以來是我拜託他來的,你不要想太多。」
「你亂講!」
「走吧!不管是不是我亂講,時間會證明一切。」
完顏琳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我不想回燕京。」
「爵非不會為你留在陰山。」
「我去求他。」
「你怎麼這麼固執?」他可惱火了。
完顏琳哭喪著臉。「我愛爵非哥哥不行嗎?」
「不是不行,而是很困難。好吧,你想贏得爵非的愛就必須去燕京,在陰山苦等是行不通的。」有這麼死心眼的妹妹,有時未必是福氣。
「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會幫你。」
☆☆
燕京
海陵帝完顏亮一直有南進的企圖,自負而野心十足,遷都燕京後,他的目標是南遷汴京,統一中國。
此時,成珞站在地廣大眾的燕京大街上,不是不知道孤身女子在異鄉恐會遇上什麼不好的事,可「金國有個雕塑大師」的說法實在太誘人,無論會將她推向何種險境,她都不在意。
「成珞!」
這裡不可能有人認識她,成珞緩緩轉身,好奇誰和她同名同姓。
是伊靜亢!
成珞有他鄉遇故知的驚異。
「你怎會在這裡?」伊靜亢問她,眼睛瞟向成珞手上的布包.
「我來找人。」成珞朝伊靜亢悅然一笑。
伊靜亢與她,同住一個街坊,兩人孩提時喜歡一塊上屋後的山坡摘野花。
「找誰?」伊靜亢熱心的問,「這裡的人我差不多全認識,你想找誰?」
「我聽說金國有位大師級的雕刻師,我想求教於他.」成珞覺得自己很幸運,才踏上這塊土地,就遇著兒時好友。想來不用花太多時間定能找到她要找的師傅。
伊靜亢偏著頭想了想, 「我不記得這裡有誰的雕工比你爹行的,你是不是聽錯了?」
「綺苑告訴我的。」她沒理由騙她啊。
「綺苑的話不能全信的,她心眼多,誰知道會不會說謊誆了你?」伊靜亢一根腸子通到底,有什麼說什麼,不怕得罪權貴。
「綺苑有什麼理由誰我?」成珞想不透。
伊靜亢聳聳肩,抬頭看向蒼穹,「天陰了,也許會下雨了,你先到我家住下,再拜託我哥替你打聽打聽。不過,別抱太大希望,就我記憶所及真沒有那樣的人物咧。」
冒昧到你家會不會太打擾7」成珞猶豫著。
伊靜亢拉過成珞的手臂,友善的道:「不會我家房間多得是,多你一個人反而熱鬧,何況我哥喜歡你,肯定歡迎得不得了。」
「彥傑喜歡我?」她呆住。
「是啊,我哥單戀你很久了,不敢明白告訴你,可你一直不解風情,所以我哥才帶我遠走,來到燕京。
成珞對男女之事無意追尋,她一心只想把父親留下的教藝發揚光大,兒女情長只會耽誤她的心願,她不能在這個當口打亂已開始的計劃。
「靜亢,若是這樣,我更不能和彥傑見面。」
「為什麼?」
「我不想吹皺一池春水,也許你哥寧靜的心湖並不希望被我攪亂。」她客氣的解釋。
「攪亂就攪亂,反正你又沒嫁人,我哥也還沒娶,不是正好?」伊靜亢異想天開,看看能不能幫哥哥追到大美人成珞。
「我不想把事情複雜化。」
「天就要黑了,方圓百里之內就我家一間漢人開設的客棧,你初來年到,能住在舊識的地方比較安全。」
這話十分具說服力,成珞明白自身的安全問題確實是在金國唯一的隱憂。
見成珞似有動搖,伊靜亢續說:「也不知怎麼,最近金人對咱們漢人特別感興趣,身體健康的男人,或稍具姿色的女人幾乎都被他們當成婚娶的對象,要不是我哥在這地方上有些影響力,我可能也得被迫嫁給金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