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的表情,他挑起眉。「和從前的我相比,現下的我只是個戰爭的奴隸。」
「戰爭的奴隸?」她聽不懂。
「不明白?」他壓低嗓音,沉下臉問。
她搖搖頭。「不明白。好深奧哦!」
他苦澀一笑。「你不需要明白。」只有知己才能真的心緒,他能苛求誰與他心有靈犀? 「祖遙哥哥到中原去,怎麼還沒回來?我聽父王說他去見契丹人耶律楚材,為什麼父王要找契丹人合作呢?」 乃嵐公主對軍國之事一向一知半解,等她弄明白了又有新的事發生了。
「耶律楚材對漢文化相當瞭解,也許能調和我蒙古文化和漢文化的歧異。」
「他是契丹人,能有什麼高人一等的見識?不如找漢人來有用些。」
駱野岸像聽見笑話一般撇起嘴。「這是不同的,漢人對漢文化有主觀上的盲點,他們對於咱們蒙古人會有偏見,不夠客觀。」
「聽說野岸哥哥從前跟隨漢人師父習武,是不是真的?」
「誰告訴你的?」 寒冰一樣的聲音。
「你生氣啦?」 敏感的乃嵐公主,一看他面有慍色,身於僵了一下。
「你由哪裡聽來的消息?」
乃嵐不敢不答腔,雖然她貴為公主,可駱野岸在蒙古部族裡有著崇高的地位,加上她又傾慕於他,更是從骨子裡敬畏他、怕他。
「托雷哥告訴我的。」 她輕聲道。
「托雷又是怎麼知道的?」 他微蹩劍眉。
「許是某個漢人投奔咱們時順道送上的消息吧。這不重要,反正父王根本不當那是一回事,這無損你在咱們部族裡的地位。」
乃嵐說得輕檜,她是女子,成吉思汗不會告訴她太多軍事機密,可他清楚可汗用他,自然將他的底細查過一遍。
不論可汗信不信任他,對他的防備心不會少,因為他曾是漢人的徒弟。
他不在乎,真的。「天下第一梟雄」不過是個虛名,代表著他駱野岸曾經留下的痕跡。有一天,一切的尊榮都會消失,包括所有的聲名。
「托雷沒有參加長春真人丘處機講道,將他留在戈壁,有什麼特殊任務嗎?」
乃嵐搖搖頭。「父王應該沒有什麼任務交給托雷哥才是,父王最看重的人是你,哪一項艱矩的任務不是交給你去完成?其他哥哥們都羨慕死你了。」
「這湖旱的冰,怕是無法全融了。」
「是啊,春天來了跟沒來是一樣的,難怪這山叫雪山,只融了一半的湖水,不過咱們也只能省著用了。」乃嵐望向遠方的山巒。
「走吧!免得可汗找你不著。」
「父王才沒這麼大驚小怪咧,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放心得很。」
「咱們孤男寡女在一道,可汗不可能完全放心。」
駱野岸心不在焉的同乃嵐閒扯,他只想把她當作妹妹看待,不想她會錯意。
「最好父王誤會。」 她突發奇想。
「呃?」 他沒仔細聽乃嵐講話,他的心緒飄向老遠。
「誤會咱們之間已有了山盟海誓。」 她瞥了他一眼。
見他不答腔,乃嵐急了。「野岸哥哥,你在想什麼?為何我和你說了半天話,你.都不理人?」
「我在思考。」 他胡亂搪塞。
「思考什麼?」
「思考如何幫助可汗完成一統天下的大業。」
「又來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認真,一統天下又不只是你一個人的責任,幾位哥哥同樣有責任啊!」
「可汗對我有很高的期望,我不想令他失望。」
「你不願父王失望,可卻寧願讓我失望。」她憋在心頭不吐不快的許多話,終於露了餡。
「可汗是各部族的王,也是入主中原的唯一共主,我現在滿腦子全是未來可汗逐鹿中原一統天下、成就大業時的模樣,其他的事不在我的計劃裡。」
「我呢?」
「呃?」 他繼續裝糊塗。
「我在不在你的計劃裡?」
「不管你在不在我的計劃裡,可你肯定在可汗的計劃裡。」 他以為他拒絕得夠清楚了。
乃嵐卻有另一番解讀,她把他婉拒的話當作欲拒還迎,畢竟她是公主,可汗尚未作主前,沒有人敢自詡是她未來的丈夫。
她笑了,以一種滿足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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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容後的閻芸兮已慢慢適應人們乍見她時驚駭的表情,她為那些走避飛快的凡夫俗子可憐。原來一個人的皮相那麼的重要,同時,又是那麼的不重要。
只是,她對於在路上嚇哭了幾個孩童感到十分抱歉。
她知道自己實在丑極了,醜得駭死人,不用刻意找來銅鏡求證,從人們的表情,和汲水時由水面反映出的倒影,在在說明了她已非從前的閻芸兮,她成了完全沒有吸引力的醜女。
面孔佈滿了似被火紋身後滴臘狀醜陋的凹凸,她不得不佩服易承汝高明的易容術,他用他的巧手徹底隱臧了她的容顏。在沒有壓力下,她自由的走遍南北。
「苦了你們。」 她說。
「什麼話?」郭令雯不解的看著師妹。
「因為有我同行,讓你們也成了人們避之如洪水猛獸的怪物。」只有怪物才敢和五八怪做朋友。
「我們才落得輕鬆呢,對不對?」郭令雯望向一旁的兩人,尋求附和。
「是啊、我對我的傑作滿意極了。」易承汝喝了一口酒道。
「極美與極醜都是一種苦難!」閻芸兮忍不住道。
「一路上,總共有三次,咱們找不著願意讓我們投宿的客店,我倒要看看,到達雪山前,還有多少個大城小村是會以貌取人的。」
「芸兮當美人時走到哪裡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如今成了這種局面,真不知該笑還是該哭。」
「你又不是當事人,該哭該笑與你何干?」
「好了,你們兩人別又吵起來了。」看了幾回樓祖遙和郭令雯鬥氣的易承汝,適時阻止他倆。
「你們慢慢用,我先回房裡休息了。」免得天黑後嚇破不知情者的膽子。
「說真的,我比芸兮更不習慣。」有感而發的郭令雯,在師妹上樓到客房休息後吁了一口氣道。
「看她現在的模樣,真是完全認不出原來纖潔無塵,洛神風韻的美貌。」 易承汝不是自誇,他太滿意自己的巧手了。
「至少咱們一路上不見任何人前來搔擾,可讓咱們省去不少使拳揮腳的氣力。」樓祖遙吃著小萊,大口喝著酒,他可愉快了,雖然沒見到耶律楚材,一趟中原行可也不是白跑的,野岸不知會如何感謝他讓他們師叔侄團聚咧!
「你傻笑什麼?」 郭令雯問道。
他看向她,「我等著你駱師叔好好謝我!」
「別高興得太早。」
「你不信你駱師叔會好好謝我?」
「他未必會領你的情,尤其在看到我和芸兮之後,或許不擺臉色給你看就要阿彌陀佛了。」
「什麼意思?野岸有什麼理由要擺臉色給我看?你們是不是有啥秘密沒告訴我?」此刻樓祖遙才嗅出有些不對勁的味道。
易承汝笑笑站起身。「你們繼續抬槓,我出去轉轉。」
「你可別轉丟了,芸兮這一路上的醜女妝可得要靠你來化神奇為腐朽。」 郭令雯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提醒。
「知道啦,我答應你們的事,會做到你們不需要我的那一天為止。」
見易承汝走後,郭令雯好奇問道:「你這個朋友好神秘。」
「會嗎?」
「話不多不說,好像還心事重重的樣於。」
「你管太多了。」樓祖遙不以為意的回答。
「你是他的朋友,怎麼好像不關心他?」 她老早想問清楚了。
「你到底在懷疑什麼?」 他乾脆問。
她不好意思微笑。「我只是好奇,他那張好看的臉背後是不是也是易容術的傑作?」
她問得含蓄,他回答得卻直接:「你瘋了!」
「到底是不是嘛?」她咄咄逼人。
「你這麼關心這事幹嘛?」
「我聽說易容術可以把一個人的面容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的,也許承汝哥的面孔並非他的真面目。」
「這不影響你不是嗎?」 「你這是什麼答案,讓人更啟疑竇,怪不得承汝哥不太談自己的事。」 如果那張面孔不是真的,那麼他真正的模樣又是怎樣呢?
「那是因為承汝不像你,一打開話匣子就沒完沒了,人家斯文多了。況且,他的事與我們無關,他想講自然會講,不講也不會妨礙任何人,你以此來斷定一個人不是很奇怪嗎?」女人真愛深入隱私。
「要怎樣才能分辨真人或是經過易容術處理的假面?」
「你想做什麼?」
「好玩嘛!否則除了走路,就是吃喝拉撒睡,多無聊啊,不如自己找樂子玩玩。」 無傷大雅又能娛人樂己。
「你再這樣撒潑,小心弄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好意勸阻。
「不可收拾的局面?」 她玩味著這句話。「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快快告訴我,不然我可是會以自己的方式胡鬧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