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凱傑回到木屋時,發現室內竟空無一人,只有一張字條靜靜地躺在茶几上:
『我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請你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吧!』
這是什麼意思?皖羚呢?
剛開始,他以為皖羚只是在開玩笑,但,將蒙妮卡的來訪與皖羚的消失聯想在一起後,他悚然大驚!
該死!他太大意了!他早該猜到向來驕縱的蒙妮卡會乖乖聽他的話離開台東,背後必定尚有隱情的。
他很明白蒙妮卡對自己那份強烈的佔有慾。在巴黎時,她就不只一次濫用經紀人的職權,一一趕走企圖接近他的女人。那些女人他都不在乎,但,他作夢也想不到蒙妮卡居然敢對皖羚下手?!
他絕不放過她!
眼前的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皖羚,向她解釋一切。心急如焚的他不眠不休,挨家挨戶地詢問皖羚的下落。由她房間的通訊錄中,他聯絡了任何一個認識她的人。但都沒有人知道皖羚到底去了哪裡?
當然,他也聯絡上在台北的吳意琴,但她說她也不知道皖羚的下落。
失魂落魄地找了好幾天,後來,眼看巴黎新春發表會的日期一刻刻地逼近,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而身為一名首席設計師,他怎麼也不能丟下這麼重要的任務不管。所以,褚凱傑萬分無奈地先返回了法國。
回法國後,他仍天天寫信給皖羚,他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皖羚為何不肯再見他?
但是,他只知道皖羚老家的住址,所以只好把信寄到那兒。後來,信才經由已從美國度假返家的陶母轉寄到台北。
而這三個月,在巴黎這孤單的三個月,他可以說是耗盡心血。
為了這場重要的新裝發表會,將近九十多天的時間,他不眠不休地全力投入工作,親自坐鎮總公司與服裝工廠盯貨。為的就是求「完美」二字。他不允許有任何一絲瑕疵,他要求盡善盡美,因為這是他要獻給皖羚的禮物……
「放手!」壓抑已久的痛苦宛如火山爆發,她憤恨地喊著。「楮凱傑!你夠了沒?你還要戲弄我到什麼地步?你想念我?想我什麼?』她怒吼著。「你想我的愚笨、想我的癡傻和不自量力、想念我的單純好騙、想念我那麼容易就相信你一連串的鬼話,是不是?是不是?」
她不想表現得如此歇斯底里,更不想這麼大吼大叫。但一看到他,看到她最最想見卻又害怕見到的男人,她整個人都亂了,根本無法冷靜地思考!
三個月前,他在台東狂妄地掠奪她的心,並得到她的人之後,竟叫來經紀人,以最殘酷的方式傷害她!而今,他卻告訴她:他想念她!
哈哈哈,太可笑、太荒謬了!
她到底要相信哪一句?
「皖羚!」褚凱傑按住她的肩頭,不許她掙脫自己的鉗制。他直視她的水瞳,沉聲道:「是的,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沒有處理好許多事情就匆促地返回巴黎,但,原諒我,我真的是身不由己,我不能放下重要的發表會不管--」
皖羚冷笑地截斷他的話。「褚大師,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些!像你這種時尚大師,何必紆尊降貴地對我『交代』什麼呢?是!我知道你很忙,你是YSL的首席設計師,你在時尚潮流界的地位無人可及!而我……」她笑容冰冷,眼底卻閃著淚光。「我算什麼?我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隻怎麼樣也飛不上枝頭當鳳凰的麻雀!你放心,我陶皖羚就算再愚蠢,也還有自知之明,不會死纏住你不放的!」
「皖羚?」褚凱傑十分錯愕。「你為何要把我們之間說成那種關係?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她揮掉他的手,冷若冰霜地說:「而且,你也派遣你的經紀人,向我表達得非常清楚了!」一想到蒙妮卡的那些言語,她的心頭又默默地淌著血。
「經紀人?」果然是她!褚凱傑臉色陰沈地皺起濃眉。「蒙妮卡找過你,對吧?所以你才會不告而別,不論我寄再多信給你,你都不肯回我隻字片語?她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他早就猜測過,問題一定是出在蒙妮卡身上。他真是受夠這個女人了!所以,一回到巴黎後,他立刻開給蒙妮卡一張鉅額支票,主動終止兩人的合作關係。她不再是他的經紀人,兩人再無任何瓜葛了!
一開始,蒙妮卡怎麼樣也不能接受,她發狂地想糾纏他。但,一旦他下定決心的事,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更改,他不會允許蒙妮卡繼續打擾他的生活的!幸好蒙妮卡出身名門,也丟不起太大的臉,所以,鬧了一陣子後,她終於忿忿地飛往美國了。
皖羚還是怒火中燒。「她只是說了你要地表達的話而已!褚凱傑,不要把問題焦點模糊掉,你分明就是想甩開我,怕我糾纏你,何必把過錯推給蒙妮卡?」
「我沒有想甩掉你!」褚凱傑怒吼著,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皖羚,你還看不清我的心嗎?如果我真的想甩掉你,為何要一直寫信給你,甚至邀請你到巴黎來?在方纔的發表會上……」他的語氣轉為低沉溫柔,像是暗夜中的提琴聲。「羚,你還沒看到我要對你訴說的一切嗎?那是我們兩人共同的回憶,在台東的每一天,都是我生命中最珍貴、最璀璨的記憶。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台東的夜空、沒有忘記過一波又一波的海濤聲、沒有忘記過那兒的山嵐霧靄、沒有忘記過青草的香味……這一切的記憶,都因為有你在旁邊。今天的發表會,我不在乎有誰肯定了我,我只在意你的一個眼神、一個微笑!」
「……」皖羚的身軀依舊緊繃,但她眼眶慢慢地濕潤了。這是真的嗎?褚凱傑他真的這麼在意她、愛她嗎?但……
「原諒我!原諒我隔了快三個月才來找你。」他深情地輕撫她的臉龐,發燙的手慢慢撫過她的髮絲、雙眉、小小的耳垂,小心翼翼的模樣,像是在呵護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因為,這場發表會是我一直想送給你的禮物。也許它不是最完美的,但卻是我全心全意,以愛、以生命、以靈魂所創造出的禮物!」
輕輕滑過皖羚的長髮,他溫柔一笑。「你還記不記得在台東時,你曾經凶巴巴地問我為什麼跑到荒山野嶺來?是下是逃犯?坦白說,那時的我還真的像個逃犯。職場上的空虛疲乏讓我感到越來越厭倦,所以我逃走了,硬是放下迫在眉睫的新裝發表會,任性地逃到台灣去。」
闇瞳突然燃起熊熊火花。「但,幸好我逃開了。一直待在巴黎只會讓我窒息,讓我的創作生命夭折,讓我覺得自己只是個工作機器!我到了台東,很幸運地,老天爺讓我遇到了你,你讓我知道我以前的日子雖然浮華,骨子裡卻非常空虛;你讓我重新開啟了心靈之眼,懂得欣賞最簡單卻美好的事物;你讓我重建即將崩潰的信心,不只是創作上的自信,還有面對未來人生的信心。」
皖羚默默地看著他,不發一語,她審視他的眼,害怕他的眼神是輕浮而放縱的。但,沒有。他眼底的專注濃烈得足以融化一座冰山,也讓她的心湖掀起陣陣波濤。
褚凱傑歎氣。「我想,整件事情最讓你生氣的一點就是--為何我當時不肯對你承認我的身份和職業?但,皖羚,你知道嗎?」他以拇指輕撫她小巧的下巴,喟歎著。「在台東時,我是一個很沒有自信的男人,你像是天使一樣,拯救了陷於重重迷霧的我,我希望能在自己最美好的時刻向你表白一切。所以,在台東時,我硬是壓下到了嘴邊的話,沒有告訴你我的職業。我希望回到巴黎後,舉辦一場成功的新裝發表會,那時,我才有資格向你表達我的愛意,我想當一個配得上你的好男人。」
「……」皖羚拚命地吸氣,可不爭氣的淚水還是一滴滴地落下。「你……你不用對我花言巧語,不要再想把我……把我要得團團轉……」眼淚滴落的速度快得像是在嘲笑她--嘲笑她故作違心之論似的。但,她真能再次相信他嗎?相信這個曾經把她的自尊和自信踐踏到體無完膚的男人?
將近三個月了,她卻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當蒙妮卡對她說「……褚向我求救了。他說在這裡,好像又有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拚命纏上他,他很怕屆時奮。脫不了身,所以要我趕緊過來幫忙。」時,那股撕裂心肺的痛楚!
她真的不想再受傷,也不能再受傷了。此刻的她不是一個人,她要凝聚所有的勇氣來保護腹中的寶寶。
「皖羚,」褚凱傑捧起她的臉。「原諒我!也許這一句道歉來得太遲,但請你相信我對你、對我們之間的感情從來沒有抱持過遊戲的態度!今天的我終於又找回了自信,所以我才敢對你說--我愛你、我需要你!不要再介意蒙妮卡所說的鬼話了,事實上,我早就開除她了,我不會讓任何你討厭的女人出現在你面前的。跟我一起留在巴黎,陪伴我畫圖、陪我一起在左岸散步、在每一個寒夜裡點一盞燈等我回家,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