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野台戲,是梁員外壽宴,在家裡請戲班子唱孔明借箭。」
「哦!梁員外也邀了我,不過我推了梁員外的壽宴,因為今天也是我娘的生辰,晚上聞天府有個齋宴,請了不少地方耆老,希望你能賞光,對了,延泰也會一起來。」
要不是今天正好初一,苗小綠得吃齋,中午她就留在梁員外府裡吃壽宴了,也不用跑回家啃玉米,延泰哥還在梁員外府裡等她一塊兒看戲。
「沒聽延泰哥說今天要去聞天府。」
「是嗎?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延泰不準備帶你一塊兒來。」
她瞟了他一眼,「你少挑撥離間了,我不相信。」
「不信,一會兒你可以問問延泰,晚上見!」
揮揮手。他笑著道別。
☆☆☆
苗小綠回到梁員外府裡,正好趕上孔明借箭的第一幕。
「延泰哥,晚上你是不是要去聞天府?」她小聲地問道。
竺延泰也不否認,「冀東也邀了你?」
「今天是聞老夫人的生辰?」她又問。
「沒錯,五十歲大壽,本來老夫人正在氣頭上不打算慶祝的,而且之前府裡又出了廚娘產下畸胎的事,老夫人只想低調平靜的過生辰。冀東後來想了折衷的法子,只宴請地方上的長輩和最好的親友吃齋菜。」
「延泰哥,你覺得我該不該去啊?」她很矛盾。
「如果冀東邀請了你,在禮貌上你是應該去的,何況老夫人一直很挺你的。」他就事論事地道。
她猶豫著,「我和聞家並沒有那種交情。」
「交情也是靠經營出來的。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什麼事的。」他說。
戲台上唱得熱鬧非凡,她的心情卻像漸漸轉冷的氣候,萬分凜冽。
「好、好、好!」一旁的竺延泰,在武生打得精采處,擊掌大聲叫好。
苗小綠也被竺延泰的高昂情緒感染了,很快地暫時忘卻煩憂跟著大聲叫好。
兩人相視一笑。
「該開心的時候就要大大方方的開心。」他說。
「延泰哥,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她由衷地道。
他不好意思的笑著,「有美人相陪,我也同樣覺得很快樂。」他捏了捏苗小綠的粉頰道。
「我才不是美人呢。」她嘟噥道。
「你當然是美人囉,這裡的女人沒有一個比你更美的,你要相信我。」
她珠圓玉潤的笑聲,伴隨著大夥兒一片叫好聲,她好喜歡她的延泰哥。
「謝謝你,延泰哥。」
「不用謝,苗姨也該像你現在一樣多笑,其實胡叔叔真的很愛她。」
「姑姑好難說服,連我都要放棄勸她了。」
「你得多幫幫胡叔叔,他很可憐,愛一個女人卻得不到同等的愛。」
「延泰哥……」她看著竺延泰斯文有禮的側面,覺得這個男人的心胸好寬闊啊。
第六章
深院靜,小庭空,
斷續寒砧斷續風。
無奈夜長人不寐,
數聲和月到簾攏。
五代 李煜 搗練子令
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變幻為蒼狗。
聞老夫人的齋宴席開三十桌,說是宴請地方耆老,可為了誰都不得罪,到最後所有天香鎮五十歲以上的老人都成了座上貴賓。
少數未達五十歲年齡的貴客由縣府大人竺延泰為首,落座主桌右側,亦是熱鬧非凡。
聞冀東見聞母似乎心情轉好,一掃多日陰霾,以茶代酒,桌桌招呼,為聞母表達感謝之意。
苗小綠手持白玉杯走向主桌。
「聞老夫人,我給您道賀來了,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無緣做婆媳,禮數一樣不能少。
苗小綠原本傾盡心思想要攀上這門親事,後來在竺延泰的點化下想通了,姑姑能和喜愛她的胡叔叔共結連理也沒什麼不好,有個伴侶相陪到白首,絕對比孤家寡人了此一生好上千百倍,假以時日姑姑會感謝她的。
「小緣兒,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不然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冀東是不是欺負你了?」聞母拉著她的手像待親人一般熱情。
「不是的。聞老夫人。」苗小綠不知該如何解釋。
姑姑心底打的主意她又不能胡說,聞老夫人是個好人,她不能傷害她。
「如果冀東惹你不高興,我現在叫他當著眾人的面向你道歉,你跟我說實話不要緊。」
苗小綠看著聞母,五十年的光陰在她臉上看不出什麼該有的痕跡,原來財富可以令人看起來比原有的年齡青春。
「聞公子沒有欺侮我,是我想家罷了。」她說。
「苗仙姑昨天來看過我,我還是覺得冀東娶了你才能平安順心,你們的八字我請幾位師傅看過了,是天賜良緣,為什麼我要花這麼多銀兩請人看呢?就是怕我那頑固的兒子不相信,以為我光聽苗仙姑的片面之詞。」聞母轉身叫喚兒子,「冀東,你過來一下。」
聞冀東見苗小綠站在聞母身邊,心知耳根子又將不得清淨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娶小綠姑娘?」
苗小綠擺擺手,「聞老夫人,小綠不想嫁聞公子了。」
聞冀東詭笑,「娘,你也聽到小綠姑娘的話了,她已經對我沒興趣了。」
「小緣兒,你一定要嫁給冀東做妻子,拜託!」
聞母心急地道。
坐在一旁的街坊更是跟著起勁。
「小綠啊,嫁入聞天府比待在鋪子裡替你姑姑掃地有前途,你不要傻傻的拒絕,這可是三生有幸的殊榮啊。」
苗小綠撇了撇嘴忍住脾氣,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發作。
「謝謝好意,我家裡還有一點事,先走一步了。」
聞冀東在苗小綠離開聞府後半晌跟著追了出去。
「你東西忘了拿。」他喊她。
她愣了下,回頭看見是他,沒好氣地道:「少來了,我什麼也沒帶會有什麼東西落在聞天府。」
他遞上一隻方巾。
「什麼?」
「下人打掃西廂房時在床頭撿到的。」他說。
她接過方巾看了一眼後,遞還給他。「這不是我的東西,所以當時才沒帶走。」
「不是你的,會是誰的?」
「我怎麼知道,你拿去問問卓姑娘吧,也許是她的。」
他感到疑問地道:「她的方巾怎會在你住的房間出現?而且這方巾上繡有一片綠草,真不是你的?」
她搖搖頭,「一片綠草能代表什麼?」她從他手上拿過方巾放在鼻上嗅了下。「這薰香的味道似是藥香,不是一般的花草香。」
他倒沒注意,「真的?」
「不信你自己問問。」
他聞了下,「真是藥香。」
「我身子骨硬朗得很,怎麼可能會有藥香?你是不是沒話找話說,隨便拿了塊方巾想找我麻煩?」
她把玩著及肩的長辮,輕顰淺笑著。
深秋的月色,揚飛的秋風,湖綠色的裙抱在她身下劃出美麗的弧度,秋水般的杏瞳泛著一抹慧黠,纖白的素手不斷地玩著頰邊的青絲。
「不是,我不會做這種無聊事。」
他怎會沒注意到她的姣美?
「可你現在明明就做著無聊的事啊。」她笑他。
「想不想月下談心?」他說。
她搖頭,往家的方向走去。「你回聞天府吧!我不想有人誤會。」
「誤會什麼?」他優閒的陪她走。
「以為我是想嫁給你啊。」她心如明鏡地道。
那多難為情,先前要不是因為有要報答姑姑養育之恩的念頭支持她,她哪裡有臉死纏著男人不放!
「怕延泰誤會?」他直接問道。
她笑了下。
「延泰哥不會誤會,他很清楚我在做什麼。」
聞冀東有些吃味。
「你們已經熟到掏心挖肺的地步了?」
她不置可否。
「為什麼不回答?」
苗小綠柔嫩的櫻唇漾著無辜的淺笑。
「你是誰?我為什麼應該回答你所有的問題?」
他被刺傷了,「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她感謝延泰哥的一席話,否則她不知還要看多久聞冀東的臉色。
「這很正常啊,三天前我一心想嫁你,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我姑姑,如今我想開了,豁達了。」
「你姑姑不用嫁給不喜歡的人了?」
她今夜心情不惡,所以願意跟他瞎扯,遂解釋道:「那人喜歡她,我想姑姑若嫁他,會很幸福。」
「因此,你準備讓你姑姑成為輸家?」
「沒錯,輸了又怎樣?但贏得一個愛惜她的丈夫也不差啊,我認為這種結局比較圓滿。」
原來如此,「延泰教你這麼做的?」
「我本來就想這麼做了,是延泰哥在一旁敲了邊鼓,讓我更加下定決心。」
他想都沒想到竺延泰對苗小綠會起那麼大的作用,她可以無視他的感受隨隨便便終止對他的糾纏。
「原來你改變努力的方向了。」他這話充滿言外之意。
她不客氣的看著他,「什麼改變努力的方向!你不要含血噴人!」
「延泰啊,因為他是官,我是民,官比民大,所以你覺得嫁給他比嫁給我更上一層樓。」
「聞冀東!你太過分了!」
他迎向她欲殺人的目光,悶笑道:「難道不是這樣?」
她氣得直跺腳,「你去死吧!」隨即轉身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