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按一下電鈴,扮起最甜美的笑容,等到臉上的笑容快僵了,才聽到開門聲。
來開門的是一位離英俊瀟灑有段距離的年輕男子,他的頭髮長及耳下,蓬蓬還卷卷的,要不是長得特別高,骨架又完全是個男人樣,她可能會懷疑他的性別。
「你好,我是兄弟軟體公司的潘季軒,半個鐘頭前曾打過電話來。」她努力扮出笑容。
「喔,請進。」
季軒走進去打量室內,雖然有點亂,但還不至於太糟。牆壁上醒目的掛著一個大白板,白板上用各色白板筆寫了或畫了一些令她看得霧煞煞、夾雜著中文和英文的文字與圖畫。
辦公完裡只有兩張桌子、兩部電腦、兩個男人。這兩個男人現在都以好奇的眼光打量她。其實說是驚艷的眼光也不為過。
她鬆開嘴角,漾出一個甜笑。「哪位是陳先生?」
原先坐著的那個男人,離開他的電腦,站起來接近季軒,臉上堆滿了微笑。他略微矮胖,長著一副娃娃臉,也不是季軒想像中的陳子揚模樣。
「潘小姐,是嗎?」他向她伸出手來。「我剛才接你的電話就覺得你的聲音很好聽,沒想到你的人更美。」
她假笑著和他握手,感覺他的手肉肉軟軟的。「您是陳先生嗎?」
「敝姓陳……」
季軒一顆期盼的心無端墜落。
給季軒開門的那位卷髮男人站過來,他足足比陳先生高了一個頭。他毫不客氣的打斷娃娃臉的話:「他姓陳,可是他不是你要找的陳子揚。」
娃娃臉怒瞪高個子一眼。「長頸鹿,你懂不懂禮貌?我自己會介紹,不用你多嘴!」
季軒看向卷髮男子,這才注意到他不僅高,脖子也的確挺長的。她墜落的心浮回原位,自陳先生手裡抽回自己的手。
「你每次看到漂亮小姐就滿臉橫笑、口水直流、骨頭都酥了,我看不順眼。」
「你自己是草食性動物就不准別人吃葷的,太過分了吧?」
站在他們中間的季軒舉起雙手,表示請他們停戰。「子揚先生不在嗎?」
他們兩個的眼睛轉向同一個地方。
季軒這才注意到白板旁邊有一道門,陳子揚想必就在門後。
「潘小姐,這是我的名片。」
季軒接過娃娃臉的名片。陳俊彥。
「你要是有什麼問題,隨時歡迎你打電話來給我。可以請你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嗎?」他涎著臉對她擠眉弄眼的。
如果陳子揚的級數也像陳俊彥這麼低的話,她回去一定會敲仲軒幾個頭。
「矮腳虎,人家不是來找你的,讓路!」長頸鹿說著,從陳俊彥身邊擠過去,幫季軒開道。他敲敲那扇和牆壁同色的門,然後打開門示意季軒進去。
季軒低聲道謝後走進去,長頸鹿自外面把門關上。
這裡間比外面的辦公室稍微小一點,凌亂度則差不多。一個男子坐在辦公桌後講電話,他一雙只著黑色襪子、沒有穿鞋子的腳高高擱在桌子上。
他隨隨便便看了她一眼,比手勢請她先坐一下。
季軒的自尊心有點受傷。他只草草瞄她一眼,簡直當她是毫不起眼的路邊牆花。
陳子揚壓低聲音在講電話,她聽不清他在講什麼,只見他看起來有點苦惱的樣子。
此時的他既不像是個意氣風發的電玩天才,也不像是個風流放蕩的花心蘿蔔,倒像個沒考上大學、怕被長輩責怪的大孩子。
他的輪廓分明,眉毛長長濃濃的,眼睛深深大大,鼻樑高高挺挺的,嘴巴有點大又不至於太大,如果他的皮膚再黑一點,她就會懷疑他是否有原住民的血統。
她看慣了穿西裝打領帶的男士,看他上班時著黑格子襯衫、黑色牛仔褲,還把腳擱到桌上,實在很不習慣。他見到她時已經把腳放下去了,但,連他的腳都不願被鞋子拘束的印象,已經深深留在她腦海中。
他兩肘擱在桌上,一手托著下巴,眼睛看著桌面,對著話筒略微提高聲音講話。「你怎麼可以臨時說飛走就飛走?我三天前就跟你講好的……你可以拒絕調班呀!……那我怎麼辦?……」
他和他女朋友好像有點問題。季軒靜靜的等著,發現這個違建有個好處,兩邊都開了大窗子,空氣流通。隔壁的頂樓可能種了些花,隨風飄來淡淡的花香味。早上下過一場大雨,空氣中濕氣仍重。她深吸一口氣,沒有聞到煙味。
許士傑如果剛抽完煙有強烈的煙味,她就不讓他親,他因此抱怨過好幾次。噢!她怎麼又想起那隻豬八戒、虛情假意的男人!她再也不讓任何男人親了!
陳子揚掛斷電話,盯著電話發了幾秒鐘的呆,然後對她說:「對不起,有件事我必須先處理好,請你等一下,我要再打個電話。」
「好,沒關係。」她背靠到沙發椅背上,命令自己放鬆,別洩露緊張的心情,否則尚未交手,她的氣勢就輸了。
「喂,請問李淑玲小姐在不在?……啊?她什麼時候去台南出差?……什麼時候才會回來……謝謝。」
他掛斷電話,手指在桌上敲兩下,隨即又拿起話筒撥號。
「請問張淑華小姐在嗎?……請假?喔,謝謝。」
他放下電話,失神的以手支頤幾秒鐘,又開始打電話。
季軒再換個坐姿。他好像忘記她的存在了。他還沒有排定今晚的約會嗎?人家來跟他談生意他不理,只顧找小姐約會,這種男人會有什麼出息?
「請問林淑慧小姐在嗎?」
季軒把目光從牆上射飛鏢的鏢靶移到他英俊的臉上。李淑玲、張淑華、林淑慧,他有搜集以淑為名的女朋友的嗜好嗎?天可憐見,幸好她的名字裡沒有淑。
「淑慧,嗨!我是陳子揚……是呀!好久沒聯絡了,可是我常常想起你,你今天晚上不知道有沒有空……是有點突然……什麼?你要結婚了?對,好……你當然可以寄請帖來……恭喜,恭喜……」
季軒低下頭,壓抑滿腔想笑的衝動。
帥哥今天的運氣好像不太好,到處碰壁。她關緊了笑意,抬頭看他,見他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一天不和女孩子約會就這麼難過,難怪仲軒說陳子揚寡人有疾。
他的目光投向她,兩眼驀地發亮,原本皺著的眉心霎時開展,唇邊泛起一抹淺笑。他定定地看著她,唇畔的笑紋越拉越長。
季軒沒來由的感到冷,從腳底冷起來,直冷到心裡。她怕,到底怕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她只能肯定他的微笑綻放著一股魔力。她剛才覺得冷的,一忽兒卻又被他的笑容烘得全身發熱。
他走出桌子,走向她。她幾乎聽得見自己的心在咚咚跳。
第二章
「你是仁慈的上帝派來為我解圍的嗎?」他那溫柔的、似乎是打心底發出的真誠、愉悅的微笑,令她不由得回以微笑。一顆緊張得顫抖的心,得到他笑容的撫慰,頓時放鬆。他這麼和善、這麼迷人,有什麼好怕的?
「希望我是,可惜我沒有宗教信仰。」季軒力持鎮定,站起來向他伸出手。「陳先生,你好,我是兄弟軟體公司派來的,我叫潘季軒,半個鐘頭前曾打過電話來。」
「喔,我在講電話的時候小陳遞給我一張MEMO,我以為潘季軒是位先生。」陳子揚放開她的手。「請坐。」他則臀部靠在他辦公桌的桌緣,雙手在胸前交叉審視著她,似當她是來應徵的小姐。
要不是對自己的外貌一向有幾分自信,季軒會被他看得渾身發軟。「我們家四個孩子以伯仲叔季命名,所以我的名字比較中性。」她微笑的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貝齒。
「那麼你是老么嘍!我好像見過你的某位哥哥。」
「潘仲軒?我二哥說他見過你兩次。」她閃動一對盈盈如水、純樸單純的眸子說。
「對,潘仲軒,長得高高壯壯的,戴一副金框眼鏡,我沒記錯吧?」
季軒含笑點頭。「他大概沒想到你對他有印象,否則應該叫他來跟你談。」
「他為什麼不來而派你來?」陳子揚略傾著頭問。
她閃了閃睫毛,再直視著他說:「他以為派個女人來,可能比較容易拿到你的經銷權。」
他輕笑出聲,持續笑了好幾秒。
季軒咬住舌頭。她不該直接打出底牌嗎?至少她已成功的引起他的注意了。
「你很坦白,我相信我們會談得來。」他黑色的眼睛自睫毛底下睇她,嘴角含著趣意。「大家把我傳成西門慶,你怎麼敢單槍匹馬來找我談?」
「我一向隨身帶著哨子和瓦斯噴霧器。」
他笑了笑。「潘小姐,如果我真是西門慶,你的法寶恐怕起不了什麼作用。一個男人若想侵犯一個女人的話,使用暴力是等而下之、最愚蠢最可悲、令人唾棄的辦法。」
他懶洋洋般勾起一個似有若無的淺笑,看人也不用正眼看,而是以眼角勾她。這副賊賊的壞壞的模樣,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曖昧、煽惑,令季軒感到口乾舌燥。可怕!他危險得恐怖!她明明在痛定思痛之後對任何男人都有免疫力了,怎麼還會被他看得筋酥骨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