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必聰滔滔不絕地講解計劃下去,總結了他的講辭,有如下述:「我們投資在西北的城鎮,初步預算撥款三十億。我對中國市場極有興趣,基本上我喜歡開山劈石的刺激與挑戰。在挑選助手方面,我認為繼勳很適合。他跟在我身邊好些日子了,也是他獨力去發展一個領域的時候了。當然,繼勳在業務交流工作及決策推行上如果仍沿用現在的身份與職位,怕不方便,在中國大陸做生意,職銜很重要,我想,我會向董事局推薦他當發展西北地區的附屬公司的董事總經理,相信你們亦會支持。」
戚繼勳望著榮必聰,他知道這就是為他安排的第一步。
這個安排無疑是使他驚喜交集的,三十億元的投資機構,讓他當董事總經理,雖仍由榮必聰遙控,但山高皇帝遠,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等於是讓他獨當一面了。
戚繼勳暗地裡留意在座各人的反應,都面帶笑容,他吁了一口氣。
不敢說是眾望所歸,只是榮必聰果然壓得住陣。
他這一言堂的威力似是長存。
榮必聰再加幾句:「這榮氏機構的附屬公司,從籌備組工作開始就由繼勳辦,至於其他董事局人員,我想好了再請榮氏母公司董事局批准。我想榮宇與榮宙二人中間,應該有其中一人參與,好多接觸中國市場吸取經驗。我是比較屬意於榮宇多一點點,再看吧!」
會後,榮宇私下問父親:「爸爸,你真打算讓我與戚繼勳合作?為什麼不讓榮宙去?他是男孩子,比較適合在外。」
榮必聰道:「我的看法剛相反。就是要你較長期地留在那些有待開發的地區做事,才會更明白世界艱難。什麼叫做口含銀匙而生,身在福中不知福等等,都可從生活中體驗出來。況且……」
「況且什麼?」
榮宇聽到父親的這番解釋,並不太高興。
「況且繼勳與你相處比較容易,榮宙的太子身份,對繼勳可能產生心理掣肘。」
「你很為繼勳著想。」榮宇有點酸溜溜。
「對,從來都關心他。」
話就到此為止了,榮宇沒辦法再問下去。
說實在的,能把一半精力時間放到中國西北去投資,也是大開眼界的事,況且三十億不是小數目,這項投資一定要押得准,現在榮氏的發展是直接影響她的資產。
戚繼勳是不是一個人才,這是成敗的關鍵。
連榮宇都有這個顧慮,榮必聰必然也會有。
他也斷不會如此草率地就讓戚繼勳獨自面臨巨大挑戰,老早巳計劃好為他放置幾個一流行政營業大員,輔助他承接大任。
第3節 從極端的成功階段直往下跌
榮必聰最親信的屬員是榮氏母公司的副主席潘天生,他把要好好栽培戚繼勳的心意坦率地告訴潘天生,並問他意見。
「天生,你看是否要派給他一營勁旅去打這天下了?」
潘天生點頭:「必須如此,繼勳勤奮有餘,經驗不足,一有大事當前,他可能不敢排眾而上,把風險頂下來。」
「你的看法很對,他有智慧,但缺勇謀,我們要設法補他的不足。」
「是的,西北各省的連鎖計劃工程場面浩大,他一下子背了這個責任在身,不只是公司的盈虧問題,而且牽涉到他個人的成敗關鍵。」
潘天生是一語中的,證明他是眼光敏銳、智謀獨到的人,難怪在榮氏企業如此受重用。
榮必聰自知是在冒險。
在行政藝術上,不可胡亂把一個稱職的主任升為經理,因為,有可能對方在處理較低層次的業務時,非常得心應手,但一旦升了職,就掌握不到高層面的營運要訣,敗下陣來。
失敗了,固然令公司蒙受損失,而且,也必然會大傷當事人的信心。公司的盈虧對比之下仍是小事,因為總不至於一敗塗地;但個人從極端的成功階段直往下跌,嘗受失敗,可以變成萬劫不復。
故有些父母,明知兒女學業成績彪炳,也不答應讓他做跳班生,就是不要冒此惡險。
榮必聰怎麼會不明白這番道理。
戚繼勳無疑是極好的一名主席行政助理,但他是否是一個能獨挑大旗、運籌帷幄的商場主帥呢?那就是一個問號了。
或者戚繼勳會成才,但要過一段時日。
榮必聰如此迫不及待,破格提升,必有他的理由。這個就算親近如潘天生,也不便問。
不開口問,並不等於潘天生不會自行揣度,他也難免認為市場內的傳言可能有幾分真。
怕是榮必聰跟鄒小玉有什麼暖昧關係,小玉被逼自殺死了,留下來的一番,榮必聰便要向戚繼勳交代。
天下間最令人信服的交代,不是語言,而是行動。
因為行動代表實惠。
就是有著這重微妙的關係,榮必聰才要如此栽培戚繼勳,正如他對潘天生說的:「這事,只許成功,不容失敗。」
成功的是生意,也是人才。
潘天生差一點就答:「挑大旗的人如果是在商場內有斤兩有經驗有成效的大帥之才,成功在望。現在呢,是繞了一個大圈子,有直路捷徑不走,偏要跑崎嶇山路了。」
當然,他沒有如此坦白,很多事心知足矣,還是向著老闆已定下之目標進發為宜。
而且,潘天生知道榮必聰跟他做閉門會議,就等於把上方寶劍交到他手上去,要他暗地裡輔助戚繼勳成功。
換言之,戚繼勳的成敗與他在榮必聰跟前的榮辱已劃上對等符號。
他非竭心盡力地扶助戚繼勳不可。
於是,他在一個星期之後,就呈交了一張人才的清單給榮必聰,再向他解釋,放哪一員猛將在哪一個位置上,以確保所有商業環節都有把守的人。如此,就能相輔相成,把戚繼勳這個「幼主」捧起來了。他本身如果也有才具,將來總有一天真成大器。
榮必聰一聽潘天生的鋪排,非常開心,大讚:「天生,你真是行政天才。」
「榮總,跟你這麼多年了,總不至於還在耍三腳貓的功夫吧!」
在財閥巨富的身邊做事有一個法寶,永遠不要讓自己的功榮與風頭蓋過對方。
絕對不可得意忘形。
歷史是教訓,太多自滿驕矜終於引致滅亡的例子了。
權出自上,這四字真言,必須謹記篤行。
潘天生之所以能在榮氏企業內以一個外姓人、一個家無餘蔭的苦學之士,可以穩坐第二把交椅,長期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只是本身有才幹,也是他深明深信自古以來君臣相處之道。這麼閒閒的一句話,榮必聰故意說出來,安撫下屬;潘天生也刻意地回敬,以示尊重。
世紀末商場內的人際關係就是如此細膩得出神入化。
「天生,」榮必聰問,「這名單內所有的人選都是自榮氏企業內抽調的,只有一位副總經理人選的名字,我很陌生,夏童,是我們榮氏機構內的人嗎?不是吧!」
「不,不是的,她是杜柏和手下的一員猛將。」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挖角。」
「只好如此。」
「杜柏和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避免的話,就不必來這一手吧!」
大機構之間,搶生意與搶人才,都是禁忌。
當然,在商言商,所謂禁忌,也是經常地有人去犯著,不足為奇。
正如榮必聰表示,可以避免的就不必多此一舉,否則,戰場無父子。
「現在人才難求,如果在市場上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比夏童更適合肩此重任的話,我也不會令杜柏和為難。」潘天生說。
「為什麼非要夏童不可?」
榮必聰隱約記得這夏童的名字,是近日商場內出色的後起之秀,她的營商手腕與行政學問,令杜柏和的機構在近期幾筆大生意上都表現出色,業內人士無不翹起大拇指說:「全靠夏童有魄力、有膽識。」
一個女人有魄力、有膽識,真是太不簡單的事了。
而且她相當年輕,三十歲左右的年紀在商場上應該是「童軍」。
潘天生除了對夏童的能力欣賞之外,必定還有其他原因。
他解釋道:「榮總,現今小戚最欠缺的是名望,這就牽涉到最基本的一重顧慮。
「誰願意做戚繼勳的副手?這副手所能得到的身份與他所具備的才幹根本就不相稱。換言之,我們要一個有統帥才能的人屈居副帥之位,而又忠心耿耿地輔助主帥,這是非常難得的一回事。」
潘天生分析得對,新公司的其他各部門與各業務範圍主管,各有他們的小天下,僱用有關部門與業內最頂尖兒的人物出任,只需要給予優厚的工資與豐富的分紅承諾,就能囊括精英。
換言之,兵將皆不成問題,困難在於誰出任實際上的元帥。
潘天生這麼一說,榮必聰就已會意過來,道:「天生,你看得很深遠。市場上已是各據山頭的局面,等閒不肯換位,要換到小戚麾下幹事,在名譽上的虧損未必是金錢可以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