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兆榮獨生一子,頌恩這位親表兄最最幸福,在美國攻讀核子科學,把個博士學位弄到手後,任職於哈佛大學核能研究所,不能不算揚名聲,顯父母!一旦堵塞了范家的悠悠眾口,就在花旗大國娶洋妻,生混血兒,自成一國,自得其樂!由得老當益壯、永不退休的父親替自己累積家財。
范兆榮無奈其何!只有繼續獨當一面!
這天,見外甥女兒盛頌恩上寶榮來,真真喜不自勝。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喜歡有年輕人來跟自己聊天,論盡天下也好,閒話家常也好,人總要生活得有聲有氣,有說有笑!
況且,范兆榮兄妹感情好,對這位細緻好看而又冰雪聰明的外甥女,更添幾重愛護!
如果時光倒流幾十年,兒女婚嫁由得老人家作主的話,怕已把頌恩娶為兒媳婦,怎會淪落到要用外文跟自己兒子的老婆打交道?
第12節
「舅舅,我來跟你拜年,祝你今年多賺!」
軟語一聲,逗得范兆榮笑得合不攏嘴。
「好好!我以為你到外地去避年還未回來呢!舅舅今天中午跟你去福記午飯!這就叫人訂位去!上午股市一收,就成行!」
「舅舅,買什麼股票好?」頌恩開門見山。
「怎麼?你有興趣玩兩手?」
「女人私己錢,你別給我山埃貼士!」
范兆榮大笑:「還以為你頂孝心,一回港就來跟我拜年,原來還是為了買股票,賺錢買花戴!」
「如今的花很貴!」
「世界上沒有必勝的棋局,亦無必賺的投資!」
「減少虧蝕的機會,於願已足!」
「怎麼我以前沒有發覺你如此能言善道,兼對股票有興趣?」
「沒有挑你的老本行做話題,你老人家就認定我是不中用的人!」
「難得你有意思表現自己,舅舅這家經紀行正缺接班人!」
「別跟我開玩笑!」
「我是認真的!你表兄老早棄權,我難得找個自己人承繼基業!」
「為什麼偏要血緣骨肉?外姓人一樣好!」
「肥水不流別人田,我們是中國人!」
「我此來,只是拜年和買股票!才不過三言兩語,你就竟想捉客戶上花轎?」
「我看你真有潛質!舅舅閱人不少!且覺你太糟蹋自己才智了,從小你就話頭醒尾,學什麼都會!」
「不學不學,我如今好食懶做!」
范兆榮認真地看頌恩一眼:「你真的打算專業做湯明軒夫人,副業服侍單一客戶的私家偵探,一天到晚明查暗訪,繞在丈夫周圍,看他口面做人!」
「你說得頂難聽!你老婆與妹子,誰不是我這個樣子?」
「對呀!她們那個時代已過!現在時興職業女性,三從四德的魅力已然消失!別說做舅舅的不趁機提點你!」
「危言聳聽!」
「居安思危!」
「我叫這做畫蛇添足,無事生非!」
「我卻看成是錦上添花,或積穀防饑!」
「舅舅,我沒空跟你鬥嘴兼聯句!」頌恩嗔道。
「好好,你這刁蠻小姐,要買股票就給你開個戶口,小數目交給我,讓舅舅替你作主!」
「不!」
「為什麼不?」
「你必定塞給我一點點甜頭就作罷!」
「這還不好呢?」
「我要認真!」
「嘿!你比你舅母和母親還難侍候!她們的股票戶口開在寶榮,一年到晚總有著數,不就算了!」
「我不要經紀代我全權作主,我要知道你給客戶的建議和參考資料!」
「我的天!一把年紀,還要受你這黃毛丫頭考功夫?」
「舅舅,你怕?」
「怕什麼?」
「怕丟臉,勸我入貨後,偏偏股市偏軟,囑我買匯豐,價位堅挺和暴升的卻是和黃,豈不老貓燒須!」
「我老早告訴你沒有必賺的投資,何衝突之有?」
「我知道你沒有矛盾。只是我要考大經紀的投資眼光,這場遊戲才好玩!」
「明軒沒空陪你,你便跑來煩我!」
「看,才幾句說話,都合作不來,剛才還一時興奮,央我做繼承人,真是的!」
范兆榮猛搖頭,無奈其何。
「究竟怎麼樣才合你大小姐心意?」
「我以客戶和親屬身份,有空跑上寶榮來,認識金融投資服務是怎麼一回事,增廣見聞,也希望添點外快,好不好?」
頌恩再認真地說:「你別把我歸納到母親和舅母那一類婦孺上頭,可又不要立即把我當職員扮。只看成一個有求知慾的與談得來的客戶,相處切磋下去,說不定真的惹起我入行的意思!」
「好!一言為定!」
「那麼,今天,是應該入貨還是出貨?」
「小姐,你還沒有股票在手,出什麼貨?香港是不准拋空的!」
「你們這麼依足法例,怎麼市場上頻頻有人補倉!」
「呵!未學行先學走,你如此的不尊師,不重道!」
「好,好,都聽你的!那麼,買哪只股票?」
「益豐!」
聽得頌恩睜大眼睛。「什麼?」
「益豐!」范兆榮重複。「益豐的市盈利率才不過十,屬於偏低,剛出的旅遊業報告顯示香港的遊客會大幅上揚,地產方面租值額有增無已,全都正中益豐下懷。加上,益豐管理層甚多名將,都在不斷努力將業務推上高峰!主觀跟客觀條件都向好,應該投以一票。」
「舅舅!你認識益豐裡頭有位丁小姐?」頌恩念頭一轉,忽然又想起了丁遜君。這些天來,只要有任何牽連益豐的事,她差不多第一個念頭就會想起丁遜君!
「你是說丁遜君?」
范兆榮可以一下子說出口來,可以想見丁遜君在江湖上並非無名小卒。
第13節
「你認識她嗎?」
「企業界的紅人,怎麼?為什麼提起她?」
「啊!沒有什麼。這位丁小姐掌管業務發展,她是否能幹,跟益豐股票的起落有關吧!」
「集團非靠一人的力量可以把業務推廣,發揚光大。我只是希望你買賣股票之初,能從投資的正途資料下功夫!」
「這麼說,還有些旁門左道,你未曾悉心傳授於我?」
「要講經驗、講機緣,不能像小孩子上數學課般,給你劃條方程式。」
「以益豐為例呢?」
范兆榮稍為躊躇,終於說:「益豐內外條件優厚之餘,我憑直覺推測,它會在日內攀升。因為新光明集團的股價在近日走勢甚勁。」
新光明是另一個持有綜合企業,包括地產與購物商場,十分類似益豐的集團。
頌恩像個相當樂於學習的乖學生,直望住她二舅舅,等待他進一步的解釋。
「董勁一在本城是名副其實的一哥,他不喜歡自己集團的股價走勢跟同行者出現差距!買賣股票,也要學習分析上市公司掌舵人的性格。」
范兆榮站起來:「頌恩,你真有興趣學習,就隨我到寶榮的金魚缸去,你自己留意益豐這幾天的走勢。看掛入與掛出盤,是不是經常出現二八七的數字?」
「那是什麼?」
「馮氏經紀行的號碼。馮氏是益豐的莊家。」
范兆榮邊走邊說,將頌恩領至一個人頭湧湧俗稱「金魚缸」去。這個有五百多英尺的客戶資料廳,放著一排排的折椅,牆上安放著多個電視機,螢光幕上出現的正是代表各只股票買賣情況的電腦大利市畫面。坐在此間的無疑是寶榮的股票客戶,每一張臉都神情肅穆,拿著紙筆,將股價逐一寫下。
范兆榮要把頌恩留在這兒自修,逕自走回辦公室去。
頌恩心想,反正是消磨時日,學多一門知識,回家去跟湯明軒的話題多一點,未嘗不好。更何況,機緣巧合,舅舅囑她買入益豐,留意它的走勢,自己對這只股票恰好有額外親切感。
在寶榮逗留了半天,頌恩連午飯都不肯陪她舅舅吃,就跑回家去躺在床上休息。
實在累得賊死!
只不過坐直了身子幾小時,睜大眼睛望住那些電視機畫面,尋找著那個二八七的號碼,只見它聲音兩邊走,又出又入。一個上午的功夫下來,果然跳升了兩個價位,弄得自己眼花繚亂,心情緊張。一收市,整個人自戒備中鬆弛下來,立即軟作一團。
當然,頌恩還是有點興奮。因為早上舅舅替她入了二萬股益豐,直至她離開寶榮時,賬面上已賺了幾千元。
難怪股票迷人!
頌恩躺在床上,迷糊入睡。
醒來時,已近黃昏。
這是她一天裡頭最忙亂的時光,既要打點女傭烹調晚飯,又得細意地研究一下穿件什麼登樣的衣服,化好妝,精神奕奕地迎接湯明軒。
那些婦女雜誌教導專職家庭主婦,別以為在家裡就可以對自己的顏容打扮掉以輕心,任何與丈夫相處的一刻,都要小心,別給他一個不良印象。
對照顧自己生活的老闆,誰都要鞠躬盡瘁,言聽計從!
盛頌恩想自己又何能例外?
就拿母親和舅母作樣板,心上就灰了一半。
這兩位貴夫人,人前人後,呼奴喝婢,穿金戴銀。一站到丈夫跟前去,連聲音都調得溫柔了,有哪一宗家庭大事,不是全由男人作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