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明軒冷笑了。
強權在每個社會上均有存在。以為在自由民主大國中就銷聲匿跡,未免天真。當權者極其量不敢過分明目張膽,較為小心地行使特權而已。他難道還看少了為著達到某些政治目的,而埋沒公理的事例!
湯明軒想,與其要濫用特權,欺壓無辜,結果還是每月三萬薪金加房屋津貼,他倒不如到外頭去搏一搏,把好處直接放到自己口袋裡!
替人作嫁衣裳好笨。世界上最危險兼沒趣的職業是打手,出手傷人的那個人根本與自己無仇無怨,把人家打個半生不死之後,筋疲力竭,結果非但沒有情緒上的安慰,更無實惠上的額外利益,何苦?
政府工是辭退得合情合理的。
從前官字兩個口,有無盡的風光。如今再叱吒風雲,只有八年光景。政府信譽跌至最低點時,分分鐘有為虎作倀的危險心態,划不來!
湯明軒是個很精打細算的人!
最低限度在自己事業前途上,盤算得不錯,沒有走錯一步棋!
他在益豐集團各個高級職員中,表現的確出類拔萃。任何人都另眼相看。
丁遜君從來都佩服並羨慕那些專業同事,諸如律師、會計、電腦等部門的頭頭,他們受到董事局的質疑往往比營業部門少。
由於個個董事都是精明的生意人,都認為他們是齊天大聖,無所不能,丁遜君管理那百惠廣場的計劃再精彩,董事局還是諸多批評。如果是法律與電腦部門的計劃書,他們看完便罷,甚而乾脆不看,由著主管為所欲為,他們就是不懂!
因而,丁遜君基本上是對湯明軒有好感的。
只是同事差不多三年,各忙各的。兩個部門的業務性質不同,也少有合作機會,彼此客客氣氣,大家留個好印象而已。
聖誕一夜,丁遜君下意識地覺得湯明軒會認為天賜良機,從此在她身上打一點主意。
對於一個寂寞慣了,未嘗不在午夜夢迴之時,想過成家立室、雙宿雙棲的女人來說,日常生活上一有風吹草動,就極其敏感。
丁遜君正在籌算,要不要接受湯明軒的進攻?
誰不知道跟有婦之夫鬧婚外情,吃虧的多是女方?用情一專,而無結果,苦的是誰,不言而喻!認真可免則免。
如果旨在消愁,那還是有很多其他機會的!商場上那麼多業務對手,只要對對方笑得多一點,會議完畢留下來閒談多幾句,就不會無人問津!
丁遜君之有今日,全仗聲、色、藝全。
女人要容易成功,一定得有齊這三個條件。
不論你做什麼行業,包括在監獄處服務在內,要成為翹楚,當然要有實學、有才幹、有表現。可是女人在工作上頭交足了卷,就希望在機構與該行業內成為天之驕女,還不足夠,必要有些微程度上的出賣色相,才事半功倍。
很簡單,每個職員同等學養、同等賣力,一個是九天玄女,一個是醜八怪,作為老闆、同事、業務對手,你的心會偏著誰一點了?這完全不是骯髒思想的行為,子曰:食色性也!
今天,連女人都好色!
很少見過世面的職業婦女會故意挑個醜婦當下屬,只有家庭主婦去僱用菲籍女傭時,有些因自信心不足,專揀個又老又難看的女傭,以免家變。
色藝俱佳之餘,還要聲音悅耳,說話動聽。生活上多的是喜歡眼睛與耳朵同時沐於春風之中的人,讓他們想入非非,自得其樂,自會投你一票,樂於言聽計從,任何合作上都可以順風順水!若是黑口黑面的木美人,其受歡迎程度會自然減半。
再說,未學做事,先學做人,這層學問如何可以掉以輕心!
第3節
丁遜君是做人做事,品格樣貌全打在八十五分以上的女人,故而,踏足商界不足十年,已是紅透半邊天!本城各大英資華資集團,哪個沒有聽聞益豐集團有位丁小姐,人靚、聲甜、功夫叻!
如此一個一等一的女人,要尋一夜之歡,本城還缺奉陪之士?再老十年,也還有機會!
年齡並非找尋伴侶的障礙,最大的阻撓在於每個人要求的水準而已。
丁遜君從來不對嚴肅事物採取敷衍塞責的態度,包括工作與愛情!
故而,不談天長地久、只願曾經擁有的誘惑,她不為所動。
就算有那麼一天要跳出思想桎梏,尋歡作樂去,也不必惹無謂的人際麻煩。就算不致於春光乍洩,弄得滿城風雨,也不一定非這個叫湯明軒的人不可!
真好笑,聖誕之後,丁遜君一直思前想後,老是心口相問,究竟自己會如何應付?
可是應付什麼呢?應付何人呢?湯明軒嗎?
湯大律師根本不動聲色,以後的幾個星期都只在寫字樓走廊上跟丁遜君點頭招呼,每週的高級職員會議上,熱誠交談,一如往昔而已。
丁遜君開始失望,微微的焦躁。
女人的第六靈感,少有不靈的。
很多時,人最過不得的是自己那一關。
丁遜君很少跟女同事一起午膳,一則她實在忙,二則每有空閒的一個午膳時間,她就趕去做頭髮,也趁機買點零碎雜物,三則,她估量女同事不大願自己吊靴鬼似的,老纏在身邊。說到頭來,益豐集團內員工二千,採取九品中正制,經理級也有三道階梯,便升為董事局成員,她已爬至職員頂級,成為全機構最高職位的女性,其他女同事雖彼此友善,但並不過分親密,這是打工仔的下意識心態。丁遜君自己最怕蒙「主」寵召,週末週日被董事或主席拉去一同耍樂,齊大非偶,其理一也。
可是,丁遜君這天有意無意地跟副手袁綺湘說:「一起午膳如何?」
「已約了其他部門的幾個女同事!」
「相請不如巧遇,讓我作東道!」
大石壓死蟹的苦,丁遜君當然受過,今天卻易地而處,自己出招,其餘四位中級女經理成了受害人。
她們跑到百惠酒店的咖啡室去用膳。
做事的女人一般很能吃,積極減肥者例外。
嚼了八安士的牛扒,各年輕小姐還大吃甜品。
「你們真不怕胖?」連很能吃的丁遜君都歎為觀止。
「人出酒我出命,永不吃虧。」
「今朝有酒今朝醉,真的胖起來了再減不遲!」
「女人未結婚的,大都能保持窈窕身材,一行完婚禮就差,不知何故?」
「肯定不是避孕丸的問題!現今無人會遲至結婚前才吞食這種東西!」
「也許心廣體胖,既然有人認了,開心之餘,放肆一點,不慎變成肥婆!」
她們七嘴八舌,丁遜君靜靜地聽,只偶然插嘴道:「我們公司少有已婚女同事,那些男同事的太太們,你們可曾見過,胖不胖?」
此言一出,話匣子便完完全全地毫無保留地打開了,東家長西家短,各個高級職員的太座相貌,活靈活現地被形容出來。
袁綺湘非常鄭重地說了一句:「我認為這麼多位太太之中,以湯律師的妻最好看,肥瘦均勻,有氣質。那體態沒有半點師奶味,這樣的家庭主婦很難得。」
「湯明軒一定很寵湯太太,我碰過他們幾次。湯律師下班了,陪太座在這廣場內買東西,很少男人願意這般委屈,要他陪著逛公司,慘過誅他九族。」
午膳對丁遜君而言,算是達到目的的。
她不能騙自己,是的確不期然地對湯明軒的太太有了興趣,才引起她找這個查根問底的機會。
就只為那聖誕前夕,燭光搖曳之下,心迷意蕩,才聽了他那句:「我太太連濃茶也喝不了!」就惹下這重公案!
丁遜君不是不生自己氣的。
她突然地那麼想見湯明軒的太太。
大概不為什麼。
為好奇!
或者,為了不忿。
丁遜君在聖誕後的幾個星期,有點像自己關起門來,摔了一跤。雖然街坊鄰里,無人窺見。但她的良知告訴她:丁遜君,你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卻低估了湯明軒的定力!
這不是不難為情的。
無端端,給湯明軒窺見了自己的形單影隻、寂寞難耐,對方卻毫無表示!
他真的無動於衷,掉頭就走,也還好些!為什麼把自己請去喝了杯咖啡,起勁地天南地北,異常投契地談了整小時,再細意關懷、風度翩翩地用車送回家去?
聖誕佳節,不是閤家團聚的時光嗎?他可獨獨憐卿?
過後,又像沒事人一樣!
真的,男人最離奇的招數是,不論跟誰在昨夜,有過轟轟烈烈的山盟海誓,一朝醒來,便是沒事人一個!不比女人,記它個生生世世!
彼此都恐怖!
姑勿論丁遜君的自尊是碎落在湯明軒無情的掌上,抑或敵不過湯明軒太太的名正言順與溫柔漂亮,而陰溝翻船,她都有足夠理由心生不忿。
不忿又如何?日子還是要照舊過下去的。
太陽不因任何人的喜悅與悲哀而遲升起一分鐘。
第4節
農曆年轉瞬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