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我搖了個電話給一位大學同學廖海慧,約她見面。
廖海慧目前在旅遊協會任職,晉陞得相當快。在大學裡頭,她其實比我高兩班,然,因為同住女生宿舍,故而相當熟諳。
我開門見山地問:「海慧,旅行社的生意好不好做?」
海慧答:「前景是有的。現今的趨勢已經明顯,本城的人對於便捷的交通已經起了良好的回應,大家都肯把頭探出去,看看世界。另一方面,來香港旅遊的人,數字在這幾年是直線上升,因為內地開放的緣故,停留在香港的需要和吸引力更大。旅行社的生意量是樂觀的。」
海慧還向我提供了他們記錄下來的港人外游與旅客訪港的數字,年來躍升的百分比是驚人的。
然而,有市場只是第一步證明生意有可為,並不等於盈利豐富、甚至會有錢賺。
有很多生意,都是其門如市,結算下來,仍要虧損,教人啼笑皆非、欲哭無淚。
旅遊業生意不知會不會有這層顧忌?
以此相問,廖海慧老實地答:「楚翹,你問對了,辦旅行社正正是有這個毛病。生意額多,然而,盈利比例並不大。不過,有個好處是有大量現金,流通量廣。」
那就是說,要看經營的手腕了。
如果可以控制成本,主要是寫字樓租金與職員薪金、宣傳廣告等,而又同時能將手上的現金盡量發揮作用,才能使盈利增加。
我已心中有數。
除了海慧之外,我又切切實實地跟李念真商量,主要是想看清楚本城的投資氣候概況。
現今每個家庭計劃都把投資放在一個重要地位上去。單靠一份牛工,以及退休後的公積金,是絕對入不敷支的。
家庭也只不過是商業機構的縮影。
能夠把賺回來的錢,作為投資本錢,是累積資產的捷徑。
最近,我又讀了一篇關於美國社會的經濟營運文章。美國人是越來越流行先使未來錢了。每人都將自己手上持有的一切資產,拿去典當,套取現金,再放到各類形態的投資之上。
那些資產,除了是指固定的實物資產,例如房屋、股票、債券、汽車等之外,還包括個人的學識、職業、專業資格在內。換言之,每人都可以把自己的賺錢能力拿去抵押。
財務集團對於這這等生意尤其踴躍。為數不少的醫生、律師與畫師則都被受鼓勵,拿他們的執照去做按揭,幫助他們增加投資的本錢。
事實上,專業人士的未來收入是相當穩固而肯定的。有學識的人,相對之下也是有品德的多,故而不會無端怠惰,而成為游手好閒、好食懶做的失業漢,且更不會在有能力之時不去清還欠債,故而做這種人的生意,是大有可為的。
另一方面,專業人士是有固定優厚收入的高級打工仔,以自己的資歷借貸作為投資本錢,無非是透支一筆早晚會放到口袋裡的現金,以利息平衡通貨膨脹,一般是游刃有餘的。
當一個人、一個家庭、推廣而到一個機構,在有了固定的財政來源之後,而不思拓展方式,就未免跟不上潮流風氣而變成落伍了。
何其不幸,社會進步神速得實在不可能再接受落伍一族,他們只會被日求進步者拋擠,淘汰出局。
香港當然是一個很能跟得上世界經濟大氣候轉移的摩登城鎮。
歐美各大國仍然在經濟進程上領潮流之先,這是無容置疑的。
從前香港並沒有超級市場,主婦們就算颳風下雨都必要上街市,寧可濺得滿腳污漬泥濘,甘之如飴。整個中區的人午膳時間極短,也只有光顧雲吞麵鋪,因為還沒有快餐店。
如今,緊隨著歐美的步伐,各式超級市場以及即食快餐店,如雨後春筍地林立本城。
由此可以推論,章氏目前的生意方針若然是墨守成規下去,固然要吃虧,就是不把手上的資格與條件發揮淨盡,也未免是失之交臂。
李念真對於我大展拳腳的概念是予以支持的。我們都一致看好本城的投資氣候。
不為什麼,只為香江縱有千古隱憂,細細分析,仍有極多凌駕於競爭對手之上的條件。
凡事凡人也要講比較,再實際一點的分析是,沒有對手脫穎而出,強而有力地取而代之,就依然要向舊有勢力買幾分賬。要推翻本城,談何容易?
李念真說:「再一潭死水似的夫妻關係,再不堪而難於相處的糟糠之妻,仍有甚多牽絲拉籐的問題存在著,不容易了斷。何況一個已掙扎多年而在國際上冒出頭來的名城?」
念真的分析是對的。
就連紐約這個充滿著問題的城市,年前紐約州本身的財政甚至一度陷入困境,那個叫曼克頓的世界貿易金融中心,再沒有半分可以發展的土地。然而,紐約市仍如那自由神像,高聳而屹立不倒。
深信香江亦然。
惟其不被取代,中長線的投資氣候仍然會是好的。
第24節
李念真完全鼓勵我放手去幹。
「楚翹,你且放心,凡事一理通,百理明,一盤生意也無非是一番人情而已。」
說這話時,念真的表情是頗複雜的。固然決絕、肯定,而又微帶淒楚,看在眼內,叫人不安。
我下意識地覺得事有蹊蹺,說:「且不談公事,講講近況吧!」
「乏善足陳!」
一句話就已回絕一切,清清脆脆地擋了駕。
我於是放下心了,縱使有不如意事發生,事態依然未嚴重到忍無可忍的最後關頭,故而不便宣諸於口。
現今在社會上浸淫過一段日子的職業女性,已經自修苦練得成了精了。除非事件屬普通性質,不妨拿出來討論,否則,所有嚴肅緊張而又密切關係個人的困擾,都不便張揚,完全吞到肚子裡,硬生生地消化掉。
只要能忍得下的委屈與艱難,都視之為家常便飯了。
市場調查的功夫做足之後,我才具體匯報章德鑒。並且做出了一個建議:「如今,麥老先生要找人買下他的這盤生意,也真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我們要攬上身做呢,也非有一定的保障不可。」
開場自講完,踏入正題。我認為收購麥氏的那間叫適意的旅行社,定價一定要低於股市平均的市價盈利率。
章德鑒微微錯愕,望住我,滿一臉的問號。
不知他是奇怪我從何時開始已經曉得計算市價盈利率?抑或駭異我開的價錢?
人的成長是很奇怪的一回事。
從前,由小孩而踏入中童的那個階段,是一朝醒來,就不再喜歡洋囡囡、雪糕和糖果了。又自那麼一天,竟發覺自己看見異性同學時,不由得會紅了臉,知道有些說話不該說,那就是個少女時期的開始了。
同樣道理,在商場上,也是頃夕之間,就成熟起來,開了竅,知所進退,腦筋彷如海綿,輕而易舉地盡情吸收有關商業知識,連日中閱讀財經新聞都由枯燥乏味而至融匯貫通,舉一反三。
做生意當然最緊要是講何時翻本,期限越短,風險越小,利錢越大。
目下股票市場上的各上市公司,一般的市價盈利率都不過十倍的話,私人公司除非有極強勁的盈利力量,並具十足保障,否則價錢斷不可以跟上市公司看齊。
各行各業講的也不過是供求問題,一旦上了市,有群眾作為承購基礎,需求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保證,自不可同日而語。
私人公司要求出售,對像好比婚姻,合拍的自然水到渠成,否則,也不過是互相細心審度好處,才能定奪去向。
這間適意旅行社之於章氏,我私下想,也真有點如我和鍾致生的情況,要好好權衡輕重。我們這一方面,既無非對方不可的情況,就不急於成交。除非驟然出現一個明顯的絕對有利於自己的條件,才易於做出定奪。
第二個交易的條件就是付款要分階段,絕不能一次過付清收購價。最後的一個清還日期定於三年之後。且要視乎屆時生意額的多寡而有伸縮性。
再具體一點說,就是如果第三年的生意額達到一個既定的理想水平,我們依足原來所講的數目清付,萬一生意額下降,則依比例而減縮末期款項,當然,如果生意額上升,章氏亦會按照比例而增加收購數目。
章德鑒問:「楚翹,我們的條件是否厲害了一點?」
「見仁見智。在商言商呢,這種出售方式並不是我新創。且急於出售的並非我們,而是對方。」
我又補充:「人情還人情,數日要分明。除非你看成是純粹友誼幫忙性質,始作別論。」
「你看呢?」
「我看這種交情的表達最差勁沒有。要貼補朋友,倒不如真金自銀,明碼實價,自己還有個確實的預算。
「要打開門做生意,牽一髮而動全身,張羅一番,少點利益也會得不償失,且朋友並不一定知情領情,真正是為誰辛苦為誰忙,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