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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梁鳳儀

  這固然要怪仇伯滔這種二世祖,不識世面,不懂人情,不明世故。

  更令他們這起真正執掌大權的財閥氣憤的是那些未見過大場面的新扎影星,手段完完全全是殺雞取卵,認真是捉到大鹿,都不曉得脫角。

  杜晚晴的涵養、風度,或者直接一點說,她的手段、心機,花國同行真是望塵莫及的。

  晚晴送走了喬繼琛之後,急步走回書房去,抓起電話,就搭到顧世均的寫字樓。

  接聽電話的是顧世均的秘書,問:「請問是哪一位找顧先生?」

  杜晚晴答:「這兒是杜一楓先生辦公室,杜先生想跟顧先生一談,他如果沒有空,可以留個口訊,請顧先生回電話。」

  杜晚晴有一個規矩,是柳湘鸞與花艷苓千叮萬囑,要她遵守的。

  那就是千萬不可以尋人尋到客戶的辦公地點與府邸去。

  這是犯大忌的。

  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在辦公時間或居室之內接到情婦的電話,不是怕失禮的問題,而是令他們產生不安全的感覺。一旦發生了不知下一步會怎樣?有事發生了,對方會不會吵上自己的王國來的感覺,就必然會減弱了恩寵,增添了疑慮。

  故此,對於非常相熟的老主顧,杜晚晴跟對方有個密約,到迫不得已的地步,杜晚晴會借父親的名字一用,掩人耳目。

  事實上,她也從沒有試過以這個方式向客人通過消息,因為,無此需要。

  都是那起富豪財閥,忙不迭地跟她聯絡的。

  杜晚晴大大方方地擺出了一個恕不騷擾,卻歡迎賜教的姿態。

  然,這一次是例外。

  杜晚晴知道顧世均出事了,在這個非常時期,他不會主動找她,怕難為情,也怕倍受冷落。

  雪中送炭之舉,必然要出自真心誠意,自動自覺。

  顧世均的秘書答:「請等一等,讓我看看顧先生的會議完結了沒有?」

  「好。」晚晴說。

  差不多可以肯定顧世均不是在開什麼會議,他只是不願意胡亂接聽電話。

  秘書請示過後,電話裡傳來顧世均的聲音。

  不知是不是杜晚晴敏感,她覺得對方的聲調帶點蒼涼,且微有沙啞。

  「晚晴嗎?」

  「對。世均,你好!有沒有阻礙你辦公?」

  「怎麼會呢?難得你搖電話來。」

  這句說話明顯地有著酸氣,不能責怪他,再大方的人,面臨巨變,處於水深火熱之中,都會受不住壓力而稍稍變質。

  為人為到底,送佛送到西。杜晚晴當然是抱著完全諒解的心,才會搖這個電話。

  「世均,我想約你吃頓晚飯,你有這個空嗎?」

  「你,忙吧?」

  「不,由你定時間,今晚、明晚,抑或後晚?」聲音溫柔,誠意躍然,聽者動容,還怎能拒人於千里之外。

  「晚晴!」

  顧世均輕輕喊了一句,有無盡的感慨似的。

  「世均,我親自為你下廚,煮一席你愛吃的飯菜,你答應抽空來好不好?」

  分明是關顧落難人,還如此顧念對方的面子,是真太令顧世均感動了。

  「明晚吧!」

  「好,你一下班就來醉濤小築,等你。」

  下午,晚晴到珠寶店去了一轉,給外祖母及母親買了件禮物。

  康福珠寶店的職員,一看杜晚晴走進來,就站起來歡迎說:「杜小姐,你好!來取你的那兩套金飾了?」

  「對呀!」杜晚晴坐了下來。

  職員把錦盒打開,裡面金光燦爛,以足金製成的一套款式新穎的頸鏈與手鐲,手工異常的精緻,一點俗氣也沒有。

  「很好看!」杜晚晴一邊說著,一邊把頸鏈放到頸項上去,在鏡子前照看著,十分的滿意。

  「杜小姐戴什麼首飾都好看,或者應該說,戴不戴首飾也好看。」

  「你過譽了。首飾是一式兩份嗎?」

  「對,對。」

  杜晚晴打開了手袋,拿出支票,寫好了,交給職員。

  一邊寫支票時,一邊聽到旁坐的兩位太太,在高聲唱雙簧,其中一位說道:「我說呀,你們康福的手工和設計越來越差了,若不是憑你們那老字號,外子又是跟你們周老闆相熟,我也不要再跑上來看貨色了。」

  職員恭謹地答:「多謝李太、陳太賞這個面。」

  「你看,刻意收起來介紹給我買的這個胸針,那紅寶石的顏色是太浮了,怎麼能叫我買得下手?」

  另一個聲音說:「算了吧,價錢挺便宜的。快快成交,我們有牌局要趕呢!」。

  「銀碼大小是一個問題,是否物有所值,又是另外一個問題。」

  「你們標價六十八萬,讓我這中間人出主意,二五折成交吧!」

  第6節  肆無忌憚地凌辱親人

  職員笑著致歉:「請李太和陳太原諒,計給你們的價錢,已經是最盡的折扣了,不能再減了。」

  「那就不要買好了,有錢怕沒法買得到好貨平貨。」

  擾攘一番,還是揚長而去。

  服侍兩位太太的那位女職員吁長長的一口氣,埋怨道:「這大概是第十九次了!每次要我們把貨品給她留下,結果呢,跑進來瞎七搭八地亂彈一頓,永遠做不成生意。」

  另外一位職員答:「不是個個有錢人都疏爽一如杜小姐的。」

  杜晚晴微笑,拿起了禮物,謝過了職員就起身走了。

  雖是善意的小是非,她還是不願意插口。在江湖上行走,是一定要小心翼翼的。

  走出康福珠寶店後,那班職員更肆無忌憚的批評:「當豪門貴婦當成那副小家寒酸相就別當好了,那姓李的一位,還是本城海味大王的正室呢!」

  「有幾多個像杜小姐那麼雍容大方,出手闊綽的?我未曾聽過她講價,永遠只是一句話:」你請算相宜一點,一口講成交好不好?『我們頭一回也怕她只是說說而已,仍把價錢抬高一點,誰知她言出必行,照付如儀,弄得我們多少有點不好意思,這以後的幾次光顧,我們給她的折扣是最特惠了。「

  「杜小姐家裡頭是做哪一門生意的?」

  「聽說是……還是不說的好。」

  「什麼?說嘛,話到唇邊又吞回去的人是王八蛋。」

  「江湖傳聞,做的是盤古初開即有的女性無本生意。」

  「嗯!」

  「她的道行不淺呢,完全看不出絲毫跡象來!」

  「聽說還是大學畢業的。」

  「算不算糟踏自己?」

  「坐在我們經理房內的人都有兩張高等教育文憑,月入二萬元而已。」

  「這個講法有鼓吹婦女走旁門左道,毋須潔身自愛之嫌,要不得。」

  「對,對,再辛苦,還是來清去白的好。我是寧願捱窮,女兒長大了,決不肯讓她作此勾當,再出人頭地,也是失禮!」

  以上的這些對白,杜晚晴沒有聽到。

  不過,就算她聽到,也不會有什麼感覺。

  要在行業裡頭幹得出色,必須對自己的表現有絕對信心,一下子思疑起自己的行為來,就會整個人崩潰。

  中區的下午還是鬧哄哄的。在皇后大道中與德輔道中之間的橫巷,往往擺了好些臨時攤檔,賣些運動衫褲、襪、絲巾之類。

  杜晚晴走近那專賣廠貨的運動套裝攤檔,準備買幾套給弟妹。

  這麼巧,先前的那兩位李太與陳太也在挑選貨色,兩人分工合作,一個選貨,一個講價。攪得那負責看檔的老太婆手足無措,很有點賣也難,不賣也難的樣子,只一味說:「太太,我們很辛苦才從製衣廠搶到這批平貨,每套也只不過賺十元八塊而已,還怎麼可以減價呢!」

  「對了,對了,你自己說每套賺十元八塊,我們才不過買四套,你就每套算少五塊錢好了,我們把利潤對分吧!」

  老太婆皺著眉,擺一擺手,說:「好吧,好吧,反正你們買四套。」

  臨到結賬時,其中一位太太又改變主意:「買這麼多套幹什麼呢,買兩套好了。」

  「太太,若是買兩套就不可以減五元了。」

  「為什麼不可以呢,還不是那條數。」說罷,扔下銀紙及碎銀,拿起貨品就走了。

  那小販叫也叫不住,只長長的吁一口氣,嘰咕地說:「有錢人家多省十元八塊,對他們有什麼補助呢,那可是我們一家大小的一餐飯菜錢了。」

  真是說者淒涼,聞者心酸。

  杜晚晴買了幾套運動衫褲,扔下五百元,打算回頭就走,那老太婆叫住她,說:「小姐,你要拿回尾數呢。」

  「那是給你的小賬。」晚晴和藹地笑笑。

  「不,不,不!」老太婆硬要把那幾十塊錢塞回給杜晚晴,說:「小姐,絕對不可以這樣。我們還未到討飯吃的地步。公平交易,給我們賺個錢餬口,已是非常安慰。如果我妄想顧客多給碎錢作打賞,就變成沒有資格嗔怪那些幾塊錢也要省下來的有錢人家了?」

  人要能明白道理,要所作所為大方得體,真不是身份環境可以完全定奪的。

  杜晚晴想,小販之於貴婦,何者更有道義、更具氣派,真是不言而喻了。

  車子把杜晚晴載回太古城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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