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強拉來的楊莘不經意的掃了鍾筱一眼,令鍾筱心中一驚,心虛的別開頭,眼睛四處亂瞟,就是不敢看向楊莘。
「散步。」楊莘答道。
「喔……」左丹紅拉長尾音,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失望,「那——你很喜歡散步嘍?」
楊莘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頭,沒有出聲。
左丹紅悶悶的看了楊莘一眼,發現楊莘的眼光正面對著操場。
「你——你在等人嗎?」左丹紅遲疑的問。
楊莘轉回頭,看向左丹紅,半晌,才牽動嘴角:「沒有。」
左丹紅一見楊莘的笑容,臉如同燒紅的鐵——紅透了。
鍾筱眼睛睜得老大,來回望著左丹紅和楊莘。
她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非常、非常糟糕的感覺!而這個感覺是在看了丹紅和楊莘相處的情形時產生的。
她本來想將左丹紅交給楊莘,讓她們好好暢談一番,讓左丹紅忘了下午在電腦教室出的糗。但現在她怎麼放心把丹紅交給楊莘?她們兩個……實在——實在太詭異了!
「丹紅!」鍾筱不自覺的拔高聲音。
左丹紅被鍾筱的叫喚嚇得直跳了起來,楊莘則緩緩轉動脖子,看得鍾筱心驚膽跳。
「你過來!」鍾筱異於平常的斯文,粗魯的拉過左丹紅。「我們該回宿舍了。」
左丹紅皺著眉。「筱筱,宿舍十一點門禁,現在才下午五點,這麼早回去做什麼?」
鍾筱不自在的撥弄頭髮,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拉左丹紅回宿舍。
「我要在這裡多待一會,楊莘會陪我。喔,對了,你等一下。」左丹紅回到椅子邊把手提袋打開,掏出便條紙,在上頭寫了幾個字,然後遞給鍾筱。
「這是什麼?」鍾筱楞楞的接過紙片。
「我知道你為了下午那件事非常內疚,這上頭寫的都是我網友的名字,為了讓你戴罪立功,你就幫我發幾封e-mail給他們。內容嘛,不要寫得太肉麻,日常的問候就行了。」
鍾筱傻眼的瞪著向她揮手道再見的左丹紅,又低頭數了紙片上的名字,一共——十個!
鍾筱無語看向天空。丹紅明知道她中文打字的速度有如龜在走路,還叫她用e-mail打信給她的十名愛慕者?!
這不是報復是什麼!
夕陽餘暉映照下,楊莘和左丹紅的背影搶眼至極,留下鍾筱背對著即將西沉的太陽,步伐沉重的走向電腦教室。
致×××:
你?好?嗎?
鍾筱吃力的找尋鍵盤上的注音,長時間低頭的姿勢,讓她累得差點趴在鍵盤上。
打完一行,她停了下來,支著頭苦思——再來要打些什麼?
其實她大可不必傷腦筋,寫一封,再拷貝九份就行了,反正問候信不全是一個樣?不就是「你好嗎?我很好。」或是「你現在在做什麼?」……或許人家現在正在跑路呢,這樣問不是為難人嗎?
她自我解嘲的想,隨即又歎了一口氣。她是可以偷懶拷貝,但她知道,如果這麼做,東窗事發後,丹紅鐵定會拿刀追殺她。
所以,鍾筱認命了,一個字一個字的努力打著。
肚子咕嚕嚕的嚷叫不停,鍾筱臉紅的梭巡四周。
電腦教室裡除了她之外,並沒有別人。大概是期中考到了,大家忙著K書,沒時間上電腦教室。想起期中考,鍾筱猛然一驚!
糟糕!明天要考的微積分她只翻了六、七頁,之前複習過的也忘得差不多了。
草草結束第十封-mail,急急跳出電腦螢幕,關上電腦開關,「刷」一聲將桌上的雜物、筆記本、紙片、原子筆之類的全掃進手提袋。
匆匆忙忙跑出電腦教室,鍾筱一口氣衝向樓梯口,三步並作兩步的眺下階梯。等到推開圖書館一樓的大門,微涼的晚風撲到她身上,她這才松丁口氣,走下大門前的台階。
這沒踏出第二步,鍾筱立刻僵在樓梯上,死瞪著圖書館前烏漆抹黑的一片。
才九點,圖書館人員就迫不及待把路燈熄了?
鍾筱不可思議的瞪圓了眼,楞楞的站在階梯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為了安全起見,或許她該回到圖書館,「提醒」圖書館人員打開路燈。
想了一會,最後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和圖書館人員交涉可能要耗掉二十、甚至三十分鐘,最後館員可能還會以節約能源為由,拒絕她的提議。實在不划算得很,還是算了!
鍾筱在眼睛適應黑暗之後,重新邁開步伐。
台灣的秋天是很宜人的,尤其在中部;不冷不濕的天氣、高掛天空的明月、清涼的晚風,樹葉被風吹動,窸窸窣窣的騷動聲、遠方的幾聲狗吠聲……
如果不是在黑暗的包圍下,鍾筱會很欣賞這樣的天氣——這樣的良辰美景。問題是,她一個人處在黑暗中,空地上沒半個人,四周靜到極點,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嚇死她,更何況身後此時傳來的腳步聲。
「是誰?!」鍾筱緊張兮兮的回頭,大聲喝叱。
聲音之大,連自己都被嚇得跳了起來。
她來來回回巡視圖書館旁的停車場,再轉向路旁發育不良的樹叢。等到確定沒有人才大大鬆了口氣,心中不禁暗罵自己無聊——自己嚇自己!
她放心的再次開步走,離她不到兩步遠的大榕樹上,突然冒出一句:「搞什麼?!」
鍾筱尖叫出聲,雙手不由自主的左右揮動。接著,樹叢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及粗魯的咒罵聲:「瘋、女、人!閉嘴!」
瘋女人?
鍾筱兩眉高高的聳起,突然領悟一個事實。她,無緣無故被人罵了!她氣極的拋掉手中的提袋,直直衝向聲音的來源,大力排開阻擋去路的枝枝葉葉,心中不停地「問候」罵她人的人的祖宗八代,然後一個不穩往前倒去!
誰這麼缺德,丟包垃圾在這裡?!鍾筱忿忿的低咒。她撐起已然一個頭兩個大的腦袋瓜,眼前金星閃閃。勉力支撐起身體,下一秒,宣告無力又跌了回去。
「滾開!」飽含怒意的聲音從她身下傳來。
喝!
鍾筱驚駭的跳開,才看清楚在地上的人——那個她以為是包垃圾,被她壓在身下的倒楣鬼。
「原來那包垃圾是你!?」她恍然道。
被稱為「垃圾」的男子,一臉難看的坐在那兒。
「原來那個瘋女人是你?」男子不甘示弱的回嘴。
「原來那個叫我瘋女人的人是你?!」鍾筱終於明白,高八度的嚷道。
「晚上九點多,有在圖書館前大聲尖叫的嗜好,不是瘋女人是什麼?」男子輕描淡寫的諷刺。這更讓鍾筱無名火起。
「晚上九點多,躲在樹叢裡嚇人,動不動就罵人瘋子,不是變態是什麼?!」
「你——」
鍾筱猛地打斷他的話。
「我只是個善良兼平凡的女孩子,沒有和變態閒話家常的習慣,不見!」鍾筱霍地站起來,腳上一陣抽痛又跌回地上。
可惡!膝蓋好痛!
鍾筱低頭察看傷勢,還好,磨破皮而已,可以勉強撐回宿舍。
她再度站起來,拖著受傷的腳向前走了幾步,卻發覺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回頭一看,原來是坐在地上的男人拉住她的衣角。
「幹嘛?」鍾筱沒好氣的吐出兩個字。
「你要負責。」
鍾筱楞住了!她做了什麼事要對他負責,她和他根本認識不到半分撞!嚴格說起來還不算認識,頂多見過他一面,把他當垃圾壓了一會罷了、她這個女孩子都不介意了,一個大男人在乎什麼勁!
難不成是她足不出戶、沉浸在書中世界太久,已經跟人群脫節,而世界反了,女人只要不小心碰到男人就要將男人「娶」回家?
她習慣性的緊皺眉頭,遲疑的問道:「你說的跟我想的是同一個意思?」
「你想的跟我說的是同一個意思!」他滿臉不快的強調。
還不是一樣?!鍾筱不耐煩的翻白眼。
「剛剛是因為你,我才會在這裡,所以你要負責。」他用力指指草地。
「我?因為我,你才會在這裡?!」鍾筱怪叫出聲,難不成是她用八人大轎把他抬到這裡來嚇自己,現在才要負責他的後半輩子?她是造了什麼孽啊?
「不管你答不答應,這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要負責!」他說得篤定,鍾筱只有乾瞪眼的份。她一手造成?
她又不是李登輝,更不是連戰、宋楚瑜,她一隻手能夠辦到的就只有吃飯而已,哪有本事去造成那麼可怕的後果!
鍾筱全身乏力的坐回草地,無意識的喃道:「那請問你,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
「如果不是你大聲叫,我現在還躺在大樹上,怎會摔到地上?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又怎會傷到……」他尷尬的住嘴,最後竟然接不下去,只道:「反正你不能走。」
「啊?所以你要我負責,是因為你受傷了?」鍾筱恍然大悟。
「廢話!」
「哈,原來如此,太好了!」她撫掌大笑,坐在身旁的人卻像看白癡一樣不屑的上下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