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忿忿丟開滑鼠,若有所思地瞪著電腦發呆。
從一早進入辦公室,到現在下午三點多,迫在眉睫的設計圖稿上仍一片空白,他的心思全繞著昨晚餐廳的「巧遇」事件打轉。
「她」執意辭掉這裡的工作繼而轉行,是為了和男朋友多一些相處的時間嗎?
「她」毫無音訊的一個月裡,又是和誰在一起?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
他想知道!他該死的、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桑冬宇不得不承認,「她」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就像彩虹少了一種顏色,看似完美其實根本不完整。
下午三點五分,辦公室的門不再開啟,沒有香醇的黑咖啡和精緻的可口甜點,沒人會和他沒大沒小的頂嘴、瞎扯,沒人會叮嚀他每隔四十分鐘要離開電腦,讓眼睛和腦袋休息,更沒人會用那樣輕快調皮的語調,提醒他今晚的應酬……
這些權利都變成由別的男人獨享,不再專屬於他。
他想念她……但他憑什麼立場想念……學長?上司?朋友?哥兒們?
挫敗的耙梳頭髮,桑冬宇相當氣惱自己的後知後覺,到現在他才徹悟夏海夕其實在自己心中佔有不少份量。
她一離開,他的心彷彿失去支撐、嚴重失衡,甚至倒塌、崩裂。
海夕和幽嬋,誰對他比較重要,早已不言而喻。
只是多年來有她一路相伴,讓他少了一份危機意識,以為她永遠都會在身旁,無需費心、不曾掛念。
所以,他安心無虞的談著自己的戀愛,另一方面又貪心地接受佳人的關心。
現在她走了,他卻怨憎她的無情、狠心。
他做了有史以來最糟糕、最不明智的抉擇。把一個受不了寂寞而曾背叛他的女人留在身邊,卻將始終相伴的紅顏知己驅逐──縱使他並不是有意的。
在她有了交往對像後,才亂了分寸的想將她帶回身邊,這樣的做法會不會太自私、太惡劣?
無論如何,想見她一面的慾望凝聚成一股風暴,殘酷摧折著他的意志。
將想法化為行動,他匆匆步出總監辦公室大門。
「總監,你去哪?待會『Forever』化妝品公司的總經理要來談case……」
「我去把海邊的夕陽帶回來。」
隨著話語落下,桑冬宇也已不見蹤影。
「海邊的夕陽……」有人覆誦著,試圖理解箇中之意。
「唉呀!那不就是指……」
「夏海夕!」
所有人異口同聲的說出答案,然後對看一眼,拍手歡呼。
他們靜待好消息降臨。
第九章
剛結束一場冗長的會議,夏海夕踩著疲憊的步伐回到辦公室,甫坐定,內線電話便嘟嘟作響。
「企劃部夏海夕。」她制式道。
「有妳的訪客,桑冬宇先生已經上樓了。」是櫃檯小姐的來電通報。在這間公司裡,除非是約見上層長官,不然一般的員工訪客,只要留下證件即可。
「欸?」夏海夕大吃一驚,滿腦袋的瞌睡蟲全部逃之夭夭。
「妳、妳、妳怎麼可以隨便放人進來啦!」她癟著嘴埋怨道。
「妳又沒交代不見誰。」櫃檯小姐答得理直氣壯。「對方是個大帥哥耶!快去會客,如果讓帥哥等太久會遭天譴的。」說完她就「啪」地掛上電話。
好一群見色忘友的傢伙。啐!
「夏海夕,外找。」
辦公室那頭,傳來男同事暸亮的叫喊聲。
她死死黏在椅子上、磨磨蹭蹭好半晌,經過同事的三催四請,才不得不起身前去「會客」也。
辦公室外設有一隅雅致空間,鵝黃色的沙發、乾淨光亮的玻璃茶几、自動咖啡機及可以俯瞰街景的落地窗,設備舒服完善供訪客使用。
夏海夕盯著落地窗前的頎長背影,心中感到既甜又苦,她怔在原地,猶豫著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和心態面對他?
躊躇之際,倒是對方率先開口喚她,這才拉回她神遊的注意力。
「海夕。」桑冬宇瞬也不瞬的瞅著她,低醇的嗓音似在詠歎。
她壓抑著劇烈心跳,故作輕快道:「學長,怎麼有空來?找我有事嗎?」
自從向他坦白心意後,她就沒辦法以平常心面對他。夏海夕還在努力,相信終有一天,她會對他釋懷的。
桑冬宇蹙起眉,對她的生疏稱呼十分不以為然。邁開長腿,他一步步捱近她。
男人高大的身形帶來無比的壓迫感,夏海夕不自覺的往後退,盡量與他保持距離,否則她擔心自己過分猛烈的心跳聲,會被他清清楚楚的聽見。
但落入他眼裡,他對她的退縮卻有了不同解讀。「妳就那麼想逃開我身邊?」他惱怒極了。
除了逃避,夏海夕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辦……原以為已將對他的感情封鎖,但昨晚的不期而遇,卻輕易粉碎她薄弱的保護膜。
心,仍為他而失序顫抖。
「夏海夕,不要不說話。」桑冬宇的眉間佈滿陰霾,嘶啞的聲音夾帶著憤怒與無奈。
「找我有事?」她漫開笑,吶吶的重複。
他明白她存心裝傻。歎口氣,他不打算迂迴。「回來我身邊。」
夏海夕的心跳如擂鼓,感覺胸口被重重撞擊,呼吸好困難。「又要來挖角?」她故意嘲諷道。
「『蛻變』需要妳。」低啞的聲調從男人口中緩緩逸出來。
她並不意外聽到這回答,可是心口疼得厲害,垂下眼,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脆弱的證據。
大手溫柔地托起她下顎,深黑如潭的眸凝視她清麗憂傷的臉龐,他的話不疾不徐、字字鏗鏘。「我也需要妳。」
幾乎忘了呼吸,夏海夕睜著水眸楞楞的相望,無法明瞭他口中的「需要」,究竟所指為何。
他以眼神描繪著那張嬌憨與詫異的神情,喉頭逐漸乾涸緊澀。「海夕……」這個不知曾幾何時、悄悄刻劃在心頭的名,竟深刻得令他難忘。
俯首侵佔那粉嫩的唇瓣,他霸道的擷取她檀口中的甘甜,吻得深切而失魂。
夏海夕恍若被施了魔法,全身僵硬得好似一尊雕像,動彈不得,只能被迫接受他好聞的古龍水氣味而陶然沉醉。
他的吻由深轉淺,時而輕啄、時而舔舐她紅艷艷的芳唇。
勾情挑逗令女人的理智化為一團漿糊,完全喪失思考能力,她閉著眼,承接那排山倒海而來的細碎親吻以及教她戀戀不捨的氣息。
她終於明白,日積月累的愛戀,豈是短短一個月就能拋棄得一乾二淨的?
他們忘我的遞換鼻息、熱烈交纏,探索彼此的唇。
她的回應令他狂喜,雙臂將她擁得好緊,深怕一鬆手她又會逃離。
直到她覺得肺部的氧氣快被掏空,需要補給新鮮空氣時,才推拒著他的胸膛,企圖制止這狂野的吻。
兩人四目相接,目光繾綣,此刻無聲勝有聲。
桑冬宇瞅著她酡紅的嬌顏、迷濛的眼神和殷紅的菱唇,醉心於她散發的嫵媚性感風情,尚未平復的紊亂氣息霎時又深濃起來。
此趟前來,除了想見她一面外,更重要的目的是將她帶回「蛻變」,然而,事態完全出乎他控制之外,但他喜歡這樣的發展。
突然,他興起私念──
即便最後他不能挽回她,也不想將她讓給別的男人。
這種心態很無恥,可是,目睹她和他之外的男人相處融洽、相談甚歡的甜蜜模樣,自己竟憤怒得整夜無法入眠。
「海夕、我的海夕……」他從她柔軟的髮絲中,汲取到淡雅好聞的薄荷清香,那是他記憶深處最熟悉的味道。「回到我身邊好嗎?」他近乎呢喃地說道。
癱在那寬厚溫暖的懷中,喘得厲害的夏海夕早已失去自我,她宛若一隻溫馴的貓兒,虛軟無力的依附著他英挺的身軀,這也是她夢寐以求的港灣。
她真的好愛他呵……愛得心都痛了。
多年前埋下的愛情幼苗經過多年滋長,早已茁壯成一棵大樹,即使風吹雨淋仍屹立不搖。若想剷除,就只能連心一併毀棄。
見她沒反應,他不安的再度開口。「海夕,回到我身邊,跟著我、陪著我。」
聲聲請求令人動容,但腦海中驀地浮現一張艷麗倨傲的女性臉孔,以及她尖銳的言語,剎那間又將夏海夕從天堂打回現實,輕飄飄的心直往下沉。
她答應過冉幽嬋,不會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況且,他們即將論及婚嫁了,不是嗎?
「我不可以……」她艱難的擠出話來。
桑冬宇從她如雲的秀髮中抬頭,愕然的盯著她,眉心糾結。「為什麼?」
夏海夕黯下眼,退出他的懷抱。
他清楚,她又開始想逃了,於是便把住她的肩頭,輕聲誘哄道:「把妳的煩惱告訴我。」
向來,都是她分擔他的負面情緒、聽他發牢騷,不時鼓勵他、激勵他,帶給他力量,而他卻粗心得連她的深情都沒注意到。
夏海夕啟動雙唇,又頹然放棄、欲言又止。
他仍不死心的追問。「把妳心裡的想法告訴我。」
於是她狠下心,以譏誚的口吻回敬。「桑冬宇,你想當劈腿一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