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霧在眼中翻滾,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過度堅強抑或太過死心眼,竟暗戀一個人這麼多年,最後只換來傷害。
這是她自找的,能怨得了誰?
他不愛她、對她沒感覺,以前不會、現在不會、未來也不可能會。她恨自己怎麼現在才醒悟?
「一起吃午飯吧!」桑冬宇的聲音在她身側乍然響起。
他一若往常的邀請,此際聽起來卻是殘酷無比,再也不能打動她。
夏海夕別過頭,緊咬著唇,不讓眼底凝聚的水霧淌下。
「冬宇,海夕不想吃,我們就別勉強她。」冉幽嬋出聲制止道。
她不想再和以前一樣,談情說愛時,身邊多了一顆電燈泡,這感覺討厭死了。
「對,別管我!」夏海夕陡地提高音量,她衝口而出。「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們不必來管我。」語畢,她抓起包包,低著頭越過他們。
「等一下……」他反射性的拉住她,看見她眼角閃爍的淚光。
夏海夕慌亂甩開他的大掌,像陣風般捲出辦公室。
「那傢伙,到底搞什麼鬼……」桑冬宇眉頭緊皺,沉聲低喃。
冉幽嬋瞇起星眸,似乎有些懂了──
「走嘛!我餓扁了。」她不由分說就抱住他的手臂,拉著男人往大門移動。
「抱歉,我不餓。」他掰開她修長的五指,拋下冉幽嬋逕自進入辦公室、上了鎖,杜絕一切打擾。
艷麗的臉孔扭曲,高傲的自尊為之受挫,冉幽嬋眼神透出凜冽寒意。
哼!凡是她中意的「東西」,她絕不會輕易退讓!
就像當年那最後一張社團報名表,她不計一切都要將東西奪到手。
傻瓜才會呆呆和別人共享!她才不像夏海夕那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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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促奔出公司後,夏海夕騎著摩托車,漫無目的在路上亂闖了好一會兒,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竟失去理智,不顧後果的當眾「蹺班」?!
她從來沒有那麼失控過,現在回想起來,連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不過,既然都這麼「帥氣」的衝出來了,說什麼也沒辦法再硬著頭皮回去。
吃醋的女人真可怕……安全帽下,紅唇嘲諷上揚,晶亮眸子卻泛著薄霧,遮蔽了她的行車視線。
算了!就當是放假。她平日那麼任勞任怨、鞠躬盡瘁,蹺半天班不為過吧!
況且,她失戀了啊!更應該找個地方舔舐傷口、自我安慰、宣洩滿腔悲憤。
明天過後,又將是嶄新的一天──傷春悲秋不太符合她的個性和生活哲學。
打定了主意、逼退了責任感,夏海夕的摩托車在便利商店前停下。幾分鐘後再出來,手中多拎了一袋啤酒和零嘴,她重新上路,往陽明山方向疾馳。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刮痛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卻意外讓她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她在山道上卯足全力狂飆,一心想甩掉心頭的紛亂與糾結。
是自己情願當任人擺佈的棋子,從頭到尾都在自我欺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她沒資格怨懟、也沒權利責怪。
就這樣做個了斷吧!
不要再給自己癡迷下去的機會。
夏海夕將油門催到底,超快的速度感暫且麻痺了心痛。
突然,在上坡的一處拐彎,機車輪胎打滑──
「吱──」
摩托車向前滑行了數公尺,她的人則跌落在地、翻了幾圈,滾至路旁的草叢才停下。
瞬間,夏海夕還因過度驚駭而大睜著眼,腦袋完全一片空白,沒有畫面、沒有聲音,亦沒有疼痛感。
她僅是靜靜的趴著,動也沒動。
不知經過多久,她隱約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僵硬地動了動,飛掉的魂魄也慢慢、慢慢的附體……
她……還活著?這是自己意識回籠後的第一個念頭。隨後,一陣陣劇烈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好……痛……」小臉全皺成一團,夏海夕難受的呻吟。
她抬手想取下安全帽,卻一點力都使不上來。夏海夕驚恐萬分,不死心的再嘗試一遍,仍舊徒勞無功。
不會吧……她殘廢了?!不會吧……不會吧……
她會不會人沒摔死,卻反而被安全帽悶死?或就這樣一直躺在草堆裡,讓蚊蟲、螻蟻從她身上把血吸光、或者是被毒辣的大太陽曬成人干……
嗚……她不要啦!她不要那麼悲慘的死掉……
她都還沒好好談過一次戀愛欸。她的人生才經歷沒多久,自己還有好多事想做、好多地方想去……總之,她不想這麼早就死去,而且還是以這麼蠢的方式掛掉。
誰來救救她……夏海夕在心中不斷吶喊。
難道這是老天爺懲罰她胡亂蹺班的下場?未免也太嚴苛了吧?
難不成是桑冬宇那傢伙信奉什麼邪門歪教,會什麼茅山道法之類的法術,在辦公室偷偷作法詛咒她?
她胡亂想了一通,心徹底冰涼。
頭頂上的大太陽讓她僅存的體力逐漸流失,夏海夕開始感到昏沉、乏力,汗水自額角滴下氤氳了視線。
最後,她連撐開眼皮的氣力也用罄,只能任憑黑暗將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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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空白──
這是夏海夕醒來後的第一個「感覺」。
她睜開眼,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確認所處的環境。
白牆、白床單、點滴瓶、白繃帶──她在醫院裡?!
接著,從她賭氣離開公司、馳騁在公路上然後摔車、負傷躺在草堆裡等待救援的種種畫面,像映畫般在腦海中飛掠而過。
她已經脫離現場,來到了醫院?
阿彌陀佛!阿門!感謝老天爺!感謝主!感謝阿拉!
這社會還是有好心人,處處有溫情。
在得知自己獲救後,夏海夕鬆了一大口氣,把所有感謝詞在心中默禱一回,感動的淚幾乎要落下。
可是,身邊空蕩蕩的沒人陪……這令她感到無比落寞,獲救的喜悅一下子便被無邊寂寞所掩蓋。
她的父母在三天前便已出國遊玩,要下星期才會回來。
一兄一姐則各自成家,若沒重要大事,聯絡往來的機會並不多。
連向她伸出援手的「救命恩人」,自己也沒機會向人家當面道謝。
夏海夕怔在病床上,覺得自己完全像個沒人憐愛的孤兒。
直到驚覺點滴瓶見底,她才連忙按下床頭的通知鈴,等待護士來處理空瓶。
三分鐘之後,年輕護士姍姍來遲,她一邊換新的點滴瓶、一邊劈哩啪啦地向夏海夕說道:「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記得自己是誰?家住哪裡嗎?」
夏海夕一下搖頭、一下子點頭,算是回答。
「妳身上有多處外傷及嚴重骨折,還有輕微腦震盪,所以必須住院檢查、接受治療。」護士連珠炮似的告知她身體狀況。
夏海夕楞楞的點頭,以無言接受事實。
換好點滴瓶,護士便向她詢問:「還有沒有什麼事需要幫忙?要聯絡妳的家人來看望妳嗎?」
夏海夕心中本想把兄姐call來,不過一思及他們都有工作和孩子,這念頭旋即打消。
「或是朋友也行喔!」護士倒是挺熱心的。
朋友……夏海夕腦海中驀地浮現一張俊逸的男性臉孔。
他知道了會擔心、會緊張嗎?倘若他會,那是以朋友的立場關心,還是以老闆的身份擔憂她不能工作?
一連串的疑問橫亙在心口,夏海夕既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真相。
「有嗎?」年輕護士追問。
遲疑了下,夏海夕選擇搖頭。「不必麻煩了,謝謝妳。」反正她本來就打算一個人靜靜的過,現在只是方式不同罷了。頓了下,她才恍然記起。「請問,送我來醫院的人是誰?有對方的資料嗎?」
「有人在往陽明山上的路邊發現妳,並打電話叫救護車。」護士說道。「可是當救護車到達現場時,並沒有發現好心的通報者。」
「這樣啊……」為善不欲人知?夏海夕滿懷感激。
「是被撞的嗎?」護士好奇的問。
「呃……」有點尷尬。「是我自己不小心……」車速過快、騎車不專心。
「喔。」護士了然頷首。「以後自己要小心一點。」
「謝謝。」夏海夕活像個犯錯的孩子,心虛的點頭應道。
「好吧!有什麼問題按鈴就行了。」護士交代了幾句後便轉身離開。
病房內,又只剩下冷清。
真是悲慘。夏海夕歎口氣,瞪著天花板直到睡意來襲,才閉眼沉沉睡去。
第六章
一個星期了!
桑冬宇瞪著空了一個禮拜的辦公桌,眉心擠出兩道深溝,俊臉佈滿陰霾。
自從那天蹺班後,那傢伙居然無故曠職整整一個星期?!
家裡電話沒人接、手機始終是語音留言,也沒捎來任何消息,就像突然憑空消失一樣,不曾存在過。
「夏海夕,妳在搞什麼鬼?」他黯下眼瞳,對著空蕩蕩的椅子氣惱低喊。
她不是個沒責任感的人,卻拋下手邊的case莫名其妙自人間蒸發。這樣的無言抗議,究竟想表達什麼?!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