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整個城市的人都醒著,歡騰的氣氛喧天。
各種打扮的奇奇怪怪的人們,在街上晃動。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面具,面具的表情大都哀愁而憂傷。使這個狂歡的節日裡,帶著濃厚的感傷。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原本在一七九七年前,威尼斯是個獨立的國家,非常富裕興盛。中世紀時期,每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到次年二月,威尼斯人以及自歐洲其他地區來的人士,都帶著面具,穿著連帽的黑色長外套,在威尼斯狂歡作樂,玩鬥牛、賽拳擊、走鋼絲、馴熊等。
一七九七年,威尼斯被橫行歐洲的拿破侖劃給奧地利。至此以後,威尼斯就不再是獨立國家,一直到今天,成為意大利境內的一個城市。
懷念過去光輝歷史的威尼斯人,於每年二月份舉行嘉年
午磊推著午葉走進酒吧。
「兩杯黑雕威士忌。」午磊喊著,他已是滿身大汗。
「你啊!最會騙人了。說什麼要扮演埃及艷後,結果呢!
這身印第安土人的造型,一點也不好笑。」
「哈!哈!是嗎?我倒覺得你這身清朝皇帝的打扮,很好笑。你沒有發覺很多人都盯著你看嗎?」
「這身衣服,你哪弄來的?」
「跟新加坡電視台的朋友借的。」
「你啊!最愛耍寶了。穿這身衣服,我覺得全身都不對勁。」
「哥——你瞧,那邊那個穿皮衣的女孩。那個橘色亮皮裝的,看到了沒! 東方女孩! 不知是哪一國的,很正點哦!」午磊一邊說一邊指著那女孩。
午葉循著午磊指的方向望過去。他簡直呆了。
那女孩,就是畫像的那女孩。那側臉多像啊!簡直就像同一個人。
但這怎麼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眼睛花了。午葉揉揉眼,再看。
不見了!那女孩竟然不見了!
「午磊,那女孩怎麼不見了?怎麼不見了?」
「出去了,怎麼啦?你為何如此驚慌,你認識她?」午磊問。
「是啊,我見過她的畫像,不過,那是不可能的。她看起來還是那麼年輕。怎麼可能?」
「午磊不明白午葉的話,給午葉—個迷惑的表情。
「你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我—點都聽不懂。」
「你當然聽不懂。」午葉摸摸身上,想找那張照片,那女孩的照片。
「唉呀,真糟糕,沒帶出來。」
「什麼東西?」
「那女孩的照片。」
「不要告訴我,她是你的舊情人。你哪來那麼多我不知道的舊情人?」午磊並不相信午葉真的見過她。
男人對美女總覺得眼熟。
「你對我不要用這種表情,我真的見過她的畫像,只是那張畫像至少有十幾年的歷史了。如果真是她,那也不可能的,又不是妖精,十幾年都一個樣,不變老變胖,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那種樣子,真的太像了。」
「這很難講的,說不定是她女兒。或者——唉呀,追究這麼多做什麼,這可不是你的個性,我們是出來玩的。」
「是啊,也許是我太無聊了。」午葉搖搖頭。
「哈! 像你這樣的有錢公子哥,是該養幾個尤物在身邊,以襯托你的錢、你的勢。」午磊消遣午葉。
午葉重重的捶午磊一拳。
「你說這是什麼話,你哥哥果真如此,又跟那些紈褲子弟有什麼不同,別這麼粗俗好不好?」
「唉喲,痛死我了。我真倒楣,跟你開玩笑的,你不要對什麼事都這麼認真。」
「以後不准再開這種玩笑。」
「不敢了,我可不想再挨拳頭。」
午葉和午磊回到住處時,已近天明。
躺下之後就沒有再起來,直到黃昏。太陽昏昏黃黃的在窗外移動。
午磊起床洗澡,把床頭音響開的很大聲。想借它吵醒午葉。
晚上兄弟倆到餐廳,邊吃飯邊商量事情。
餐廳在建築物的三樓,從窗外望過去,雷雅托橋的優美造型與水面相互輝映。
在夜晚燈火照映下,霧色迷茫,船在大運河裡走,別有一種楚楚動人的幽怨。
而船上的那個女孩,穿了一身藍紗、燈籠袖、長褲裙。她正划著槳前進。
她無意中回頭,望向岸旁的建築物。
午葉看見了她的臉、她的眼睛,那張臉是多麼的深刻。就是那個女孩。
午葉站了起來,在靠窗的位子上眺望,然後迅速的移動,跑到最接近女郎的座位上。整個身子探了出去。
「就是她,真的是她!」
午磊抓住午葉。「你瘋了,你整個人要跌下去了。」
午葉縮進身子,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會跌下去。
「阿磊——真的是她。」午葉激動的說。
「好了,只是一個女人而已,瞧你,神魂都顛倒了。」
午磊走回原來的位子,他真的生氣,這哪像他哥哥!
午葉也坐回座位,心情卻是激動而無法平復的。
他掏出照片給午磊看。「你看看,是不是同一個人,是不是?」
午磊只看了一眼,就把照片扔到桌上。「是有點像,但那又怎麼樣。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老哥,你要振作,一個蘇雩已經讓你神經衰弱,現在又是這個女孩。紅顏真是禍水。」
「開餐廳的事,我們待會兒再談,你冷靜冷靜。」午磊給午葉一杯水,逕自走開。
午葉的心卻非常清楚,他已經決定要查明這件事。
他打電話到巴塞羅納給傑夫,沒人接。
第二次再打去,是午夜。
一個女孩的聲音。
「你好,找誰?」她輕輕柔柔的說。
「我找金先生,他在嗎?」
「不在。」
「請問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晚上吧。」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吉妮。」
「金吉妮?」午葉問。
「是的。金吉妮。」
「你是韓國人?」他猜想。
「是,我是。」
午葉心想。這女孩一定乖巧,問什麼答什麼。
「你是金先生的女兒?」
「是的,我是金先生的養女。」
「養女?金先生沒有兒女嗎?不然怎麼會認養女?你幾歲?」
「十六歲,寂寞的十六歲。生命對我來說,好多餘。我寂寞,很少人願意陪我說話。你是誰?沒有陌生人願意跟我談這麼多話。」
「我是午葉,姓午名葉。你父親回來,麻煩你告訴他,我找他。」
她忽然哭了,「你不要掛電話,我好寂寞。」她說。
「好,我不掛,你想跟我說什麼?」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聽到人的聲音。」
「好,那我問你。你有沒有看過一幅畫像。畫的是一個女孩,穿著緊身黑衣,圍米綠色的絲巾,頭髮齊肩,一隻手輕揚起頭髮。一個東方女孩。」
「沒有。我沒有見過。」
「你沒有去過巴塞羅納的那家法國餐廳嗎?」
「沒有,我哪也沒去過。我每天都在家裡,不能出門。」
午葉驚異。「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出門?」
「我父親不准我出門。」
「你父親為什麼不准你出門?」
「我不知道。」她又哭,斷斷續續的飲泣。那種聲音,很無奈。
「你父親沒有妻子嗎?」
「曾經有。我聽人說有,但我從沒見過她。」
「你幾歲才到金家的?」
「很小、很小的時候,也不知是幾歲。我有印象以來,我一直在金家。」
「那你父親從不提他的妻子嗎?」
「有。喝醉的時候,會喊她的名字,她叫瑟琳。他會一直喊著瑟琳。他也有女兒,叫吉妮。不過生下來就死了。所以我就用了他女兒的名字,也叫吉妮。我討厭這個名字,因為我父親從來不愛吉妮。他恨吉妮,也恨我。」
她嚎啕大哭。
「你別哭,別哭。沒有父母會恨自己的兒女。也許,你誤會了。午葉最怕女人哭,他企圖解釋,但又不知如何解釋。他一點也不清楚狀況。
「他真的恨我,他說過他恨我,他恨吉妮。」
「不會的,不會的,他只是說氣話,也許是你無意中惹他生氣,他說氣話而已。」
「是嗎?」她有點相信,小女孩都很單純。
「你唸書嗎?」
「唸書。念完書就馬上回家,毫無自由。連交朋友的自由都沒有。我父親請了保鏢監視我上課。」
「為什麼?」
「因為瑟琳跑了,帶著吉妮跑了。」
「是這樣。」午葉異常的驚異。
原來他看到的那個人,是吉妮。
她長大了。而且長得跟她母親一模一樣。
他掛了電話之後,整夜都是吉妮的影子。
怎麼找她呢? 總有辦法的,他總會想出辦法的。
第二天,他飛往巴塞羅納。依金吉妮給他的地址,他找到金先生的地方。
他敲門。
是金先生來開門的,他看到他之後,就知道他一定是金先生。
因為他全身散發著一種陰冷的氣息。那鷹般的銳眼,緊緊地盯著午葉。看得人全身發冷。
他穿著藏青色的西裝,留著滿臉的大鬍子,那滿頭的發都白了。神情是疲倦的人,對人生疲倦的味道。
「你找我。」他說。
午葉猛點頭。
他逕自坐下,並不請午葉坐。
「為了瑟琳?你跟她是什麼關係?」他抬頭,以銳利的眼光,審問午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