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靖翔伸手拍拍額頭,暗笑自己大驚小怪,祭壇乃秘密之所在,巫師為了掩飾罪行,鐵定做了非常良好的隔音設備,她緊張個什麼。
這裡陷阱重重,她可不敢以身涉險,舉高燭火往內一照,眼前的景象令她驚愕莫名,毛骨悚然地倒退好幾步!
是一具具木乃伊倚壁而立!
「啊,」她驚叫出聲,一雙美目圓睜,右手一顫,蠟油滴到手上,火燙的人。
這些屍體……此刻她的兩耳嗡嗡作響,腦子一片混亂。她努力鎮定心神,閉上眼深呼吸,大致過了三到四分鐘,急劇的心跳漸漸和緩,她緩緩地張開眼,再次目睹恐怖的一幕。
她斂眉猜想,這些人不是祭品,就是巫師施展邪術的無辜對象,要不然……要不然就是催命他們三人口中那些不知所蹤的巫師。
她又花費不少時間在密室中,但撫來摸去就是找不著一絲揭穿巫師假面的證據。見腕表的時間已接近五點,傅靖翔趕忙把移動過的東西恢復原狀,快步登上階梯,不敢稍作停留。
天方大白,望楓閣籠罩在一片縹緲煙嵐間,別有一番綽約風姿。
她費力推開圓柱門,然而耗盡九牛二虎之力卻怎麼也無法使其完全合上。
該死!她暗咒一聲,索性不理,卻聽聞身後一陣腳步聲,她踮起腳尖,高舉兩手抓住一根橫木,像體操選手般俐落地轉了幾個圈,瞬間將身軀藏匿在重重橫木同。
那匆忙的身影不是唐泌嗎?
只見她姣好的面容全無血色,顫抖地伸出兩手撫摸未合上的圓柱門,神情震愕莫名,一副極度不可思議的樣子。
傅靖翔心中冷笑連連,這隻老狐狸總算露出尾巴了!
她藏身於橫木後觀察唐泌的一舉一動。
忽地,唐泌雙眼緊閉,嘴裡喃喃念道,不知說些什麼。
傅靖翔只聞身後一陣古怪的沙沙聲響,倏地,黑暗中出現兩道詭異的光芒,她機警地拔槍,迅速反身瞄準,當紅外線滅音手槍的紅色光點集中黑色魅影時,她險些掩面尖叫!
一具木乃伊竟活生生地杵在她面前,此乃生平僅見之絕事,她驚駭至極,尚且來不及反應,木乃伊便朝她撲來,她失足跌落。
唐泌轉過身來,神情不復驚愕,一隻美眸凝聚兩點寒光,木乃伊乖乖地經她指引遁入地道。
「果然是你,泌夫人!」事情演變至此,掩飾已然多餘,傅靖翔站起身,無畏地迎視她。
「我什麼?」唐泌微微地啟口,冰眸仍不具任何情緒波紋。
還在裝傻!「你就是內奸。」傅靖翔瞇起眼凝視她。
冷冷的眼神總算閃了一下,唐泌冷哼道:「我是內奸,那你是什麼?」
傅靖翔猛然一驚,心臟倏地漏跳一拍。
「奪靈是嗎?」唐泌嗤之以鼻。「奪靈那孩子可沒你那麼放蕩,敢在戰兒面前賣弄風騷。」
想先發制人?「誰騷浪的功夫及得了你泌夫人?祭壇內那一具具木乃伊,該不會是你為練邪術而吸納男人精氣留下來的吧?」要比狠誰不會?
「你……」唐泌氣得臉色發青漲紫又轉黑,她這輩子只有閻烈一個男人,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娃兒膽敢污蔑她的清白。
嘖!才幾句就堵得她說不出話來,真是沒挑戰性的。傅靖翔好笑地心想。
「別你啊我的,趕快老老實實地跪在戰面前磕頭認錯,念在他父親份上,戰也許能饒你一條老命不死。」傅靖翔譏諷道。
「我又不是內奸,磕什麼頭?認什麼錯呢?」唐泌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睜眼說瞎話!你不是內奸,那誰才是內奸?」跟這種死不認錯的人講話真累,非得賞她點苦頭吃才肯俯首認罪是嗎?真賤!
傅靖翔很不耐煩地旋轉槍把。
「就你啊!」唐泌眸底閃過兩道狡猾陰狠的光芒,她別具深意地扯了扯嘴角,說:「戴著奪靈面皮的淫蕩女人。」
真是最毒婦人心!「想嫁禍給我?」門兒都沒有!
「我在邦裡的地位僅次於閻王,身份相當於四大護法,邦中人民誰不對我恭敬有加,沒有人會懷疑溫婉淑善、柔雅端莊的泌夫人是內奸的。」唐泌一副穩操勝算的訕笑。「而你就不同了,冒充奪靈混進閻邦,誘惑閻王圖謀地藏,意圖顛覆閻邦,你才是罪不可赦,邦人欲除之而後快的內奸!」
「想嚇我?」傅靖翔不置可否的踱近她身旁,「陷害我也要看著你有沒有這本事。」她說話的語氣與神態極度輕蔑,槍口有意無意地碰觸唐泌背部。
這女人外表柔弱,身手絕不及她萬分之一。傅靖翔根本不把唐泌放在眼裡,遂把槍收下。
「廢話少說,跟我去見閻戰,」唐泌身形嬌小,傅靖翔高出半個頭,輕而易舉地撲起她的衣襟,拖著她走。
「見到戰兒又怎樣?」唐泌彷彿在嘲笑她多此一舉。「你說他信你?還是信我?」
傅靖翔想揮拳打掉她臉上的笑容。「你說呢?」她皮笑肉不笑的反問。
「我是他的母親。」她很驕傲地挺起胸膛。
「你是他的繼母!」傅靖翔懶懶地糾正她,又沒有血緣關係,跑什麼跑!「你還當戰真是你懷胎十月所生?」
「而你只是他心血來潮,守解慾望的一個床伴。」唐泌對她的譏笑充耳不聞,更加惡毒的反諷。
這女人很低級也很厲害的激怒傅靖翔了!
「戰說他愛我!」她橫唐泌一眼,凶巴巴的頂了回去。
「愛?」唐泌的眼神倏地毫無焦距,泛起一股空洞的悲哀。「男人對你說這句話時究竟有幾分真心?你怎能保證他抱著你時,心裡不會想著另一個女人。」
有那麼短暫的一刻,她對唐泌不再感到厭惡,而是同情,一種女人對女人的同情。
「你怎會突然有這種感歎?」沒有真心也能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嗎?她不懂。
「他愛你嗎?真的愛你嗎?還是因為你只是像極了他愛的那個人?想在你身上找到另一個女人的影子他才愛你?」唐泌出人意料的熱淚盈眶,語氣哽咽。
「影子?」傅靖翔聽得一頭霧水,卻仍深深感受到唐泌眸子裡的哀傷。
「對!影子,某個人的影子,因為你是那個人的影子才有幸榮獲他的垂憐。」唐泌淚流滿面,抬起一雙哀怨至極的美眸,怨怨地看著她。「那個人喜歡楓葉,你就得喜歡楓葉!影子的主人纖弱文靜,你就必須徹底改掉開朗好動的本性;她如果不愛黑色,你的身邊便不能出現這種死氣沉沉的色彩。久而久之,你不再有個人的意識、喜好脾性與感情,你變成那個人的傀儡,男人的傀儡,眾人的傀儡,一個可笑、可悲、可憎的影子傀儡!」
「傀儡?誰讓你變成傀儡?」傅靖翔連忙追問。「誰在背後操縱你?」
是啊!如同她這般溫婉賢淑、雍容華貴的女子,豈會開壇作法毒殺他人?鐵定是受人脅持成代罪羔羊!難怪閻戰遲遲不肯對她下手!
「我不想再當影子傀儡了!」唐泌冷冷地說。
傅靖翔扶住她的肩,柔聲道:「如果你不甘心受控,你就該勇敢的掙脫,沒有什麼能把人當影子,把人當傀儡!」
唐泌歎了一口氣,把頭倚在她肩上。「我如何擺脫得了愛呢?是愛把人變成影子!把人當成傀儡呀!」
傅靖翔動容不語,緊緊擁住唐泌,這是何等深沉的悲哀,她難以理解。
她對愛情認識不深、瞭解不夠,閻戰是第一個教她識情滋味的男人,什麼叫為愛變成影子2被愛當成傀儡?他並沒教她。難道就因為愛而要犧牲這麼多?值得嗎?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她苦惱的思索著,絲毫沒注意唐泌在她背上游移的雙手。
霎時,一陣撕裂的痛楚自背脊傳來,傅靖翔痛叫一聲,奮力推開唐泌!
「你……」她痛得快昏厥過去,紅著眼望向眼前面無表情的女人,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這人暗算!
「愛,很可怕,是惡魔掠奪純真靈魂的伎倆。讓清靈的空氣從此變成混濁,善良的心染上醜惡,所以,我恨愛!」唐泌低聲說,眼神飄忽。
「恨……愛?」劇痛擊得傅靖翔站不住腳,身子搖搖欲墜。「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恨……你了!」
唐泌攤開手掌,其上有一隻赭色蜘蛛。「奪靈送我防身的小毒物,今日總算派上用場了,『奪靈』!」
傅靖翔面如死灰,咬緊牙關縱身跳下雕花欄杆,跌跌撞撞地往楓樹林跑去。
唐泌以手背抹乾淚痕,冷冷地看著遠去的背影微微歎一口氣,把蜘蛛揣人懷中,然後摀住雙鬢放聲尖叫:「救命啊!奪靈……奪靈要殺我!」
* * *
閻戰沉鬱地待在房內。
她走了!他低頭瞪著上蠟發光的檀木桌面,他看到自己眉宇緊蹙、憂心忡忡。
傅靖翎的猝然消失讓他心頭一空,整日覺得悶悶得喘不過氣,甚至有一股衝動想馬上到台灣把她揪回來壓在床上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