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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嚴沁

  「你只比我大十歲,怎麼會老呢?」她笑。

  突然間她想起若風,同樣的情形,不同的想法,這個世界是難找公平的。

  「我會記住你曾這麼說過。」他說。

  到一家琴行選琴,這方面雪凝非常有經驗,她只試聽幾次就選定了一架。

  雨濃付錢,事情已經完成。他看看表,猶豫一陣。

  「這個時候——若你不介意,我想請你吃晚餐,這是一份小心意。」他說。

  「選琴這麼小的事不必言謝。」她考慮一下。其實她極希望留下,能和他單獨相處啊!

  「如果——不是到你家晚餐,我可以考慮。」

  「隨便你愛去哪裡。」他看來,也極開心。

  「我不懂,你選。」她望著他:「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不去你家?」

  「堅志不容易與人相處。」他淡淡地。

  「我心中是這麼想,我不想假裝喜歡他。」

  「我欣賞你的態度。」他們再度上車。

  他找了一家情調很好的餐廳,人並不很多。

  「喜歡西餐?」

  「喜歡簡單。」他說:「西餐簡單。」

  「但是味道不好,選擇不多。」她說。

  「如果你不喜歡,請勉為其難,我不熟有中國菜的地方。」

  「我不挑剔吃,只是——對你好奇。」她終於說。

  他眼中又有特殊的光芒。

  「你常常對人好奇?」

  「不!我想大多數人對我好奇。」她笑著。

  「是!你是那麼特殊、那麼出色。」他點頭。

  「你也特殊、也出色。」她由衷地。

  「我?或者我有一個丑而古怪的兒子吧!」

  「他影響你嗎?」

  「不!」他考慮一下,搖頭:「並不。我認為無論是父子、母女,無論是什麼關係,人始終是獨立個體。」

  「但是你愛他。」

  「我自然愛他,他只是個小孩子,要有愛、有關心,要細心栽培才能長大。」他說。

  「那個淑賢是否欠缺做母親的責任?」

  「不要怪她,她有難處。」他已經第二次這麼說了。

  「我想,世界上每個人都有難處,她不見得比別人更多些。」

  「她——」他欲言又止:「或者以後你有機會知道這件事,你會有不同的看法。」

  「她離你而去,你一點不怪她?」

  「離婚並不一定是怨偶。真的,相信我!」他誠摯地。

  她亮晶晶的黑眸在他臉上巡梭,好一陣子,她似乎才滿意地點頭。

  「我願意相信你的話。」

  然後點菜,談些不關緊要的話,再沒有觸及剛才的話題。

  晚餐之後,他禮貌地送她回家。這麼平淡,她——竟有著莫名其妙的失望。

  車廂裡,兩人都沉默,沉默中卻氣氛溫馨。

  「多謝你陪了我這麼久。」快到她家時他說。

  「我——很樂意!」

  他看她一眼,肯定的,眼中有些特別的光彩。

  「我——可以再約你?單獨的?」他考慮了很久。

  她呆怔半晌,眼圈兒也微紅。

  「我以為——你不會講這句話。」她很激動。

  他伸手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才一接觸,她就平靜了。

  「我得蓄儲很多勇氣才敢來到你面前。」他說。

  「但是——你也相信感覺。」

  「感覺太美好,但我怕它會騙我。」他說。

  「就是你有一個兒子,也不能令你如此沒有信心。」

  「而且你是這麼小。」他感歎。

  「十年前你看見我時豈不更小?」她幸福地笑。

  車停在她家門外,他們都沒有動。

  「我——比較複雜,你是知道的。」他說。

  「這並不影響我的感覺。」

  「但是——」

  「我沒有想那麼遠。現在和你在一起的感覺那麼好,我已經滿足。」她說。

  他微微皺眉,太新的思想,他接受得困難。她只享受目前的愛情,她不考慮將來,不考慮結果,是嗎?

  但是,以他的情形,他又怎能再有更多的要求?

  他拿起她的手,在唇邊輕輕一吻。

  「明天見。」他為她開車門。

  她下車,依依不捨地轉頭望他,然後進門。雨濃的車也迅速駛離。

  轉彎小巷子裡的若風,臉色卻漸漸變青了。

  他等了整整一晚上,終於看到他們回來,看到雨濃吻雪凝的手,看到她依依之色——妒火令他幾乎把持不住自己,事情怎麼會這樣發展?怎麼會?

  他不甘心,永不。

  雪凝冷漠之色漸漸在融,代替的是一抹朦朧笑意,似笑非笑之間,非常引人。

  「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曉晴總是追問。

  她只笑而不答。

  發生了什麼事呢?那只是一種感覺,怎麼講給別人聽呢?別人又怎麼會明白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快樂裡,根本沒有注意四周的一切,她甚至不再介意若風。

  若風並沒有什麼特別,尤其在上課時,他總是那個樣子。只要她不招惹他,什麼事都不會有。

  她和曉晴上學、放學永遠出雙入對;就算加入了陳蔭,也很融洽。

  曉晴不再抗拒陳蔭,大家相處得更自然些。

  有時候他們三人也一起去看場電影什麼的。

  雨濃並沒有再出現,那天分手時他說「明天見」,雪凝以為第二天他會來,但是沒有。

  而且從那天開始就一直沒出現過。

  雪凝並不很擔心,她相信感覺,她知道雨濃對她有相同的好感,她不急。

  他總會來的,是不是?

  放學回家,若男獨自坐在客廳,不見冷敖。

  「若男。」雪凝招呼:「哥哥呢?」

  「他還沒下班,我先來等他。」若男說:「來,我們聊聊。」雪凝只好坐到她身邊。

  「這陣子很少見到你,很忙?」若男凝望她。

  「不,和往常一樣,不特別忙!」雪凝答。

  她心中有個奇怪的念頭,若男今天來,不單是等冷敖下班這麼簡單,她另有目的。

  於是她有了警惕。

  「和曉晴在一起?」

  「是!有時還有陳蔭。」

  「陳蔭是誰?曉晴的男朋友?」

  「可以算是。」雪凝淡淡地笑。

  「這回答很特別。」

  「曉晴還沒有完全接受他,但至少他們是好朋友。」

  「你把朋友這兩個字劃分得很細、很狹窄。」

  「我是這樣的,」雪凝直認不諱:「我不需要很多朋友,我選擇,因為我不想浪費時間。」

  「你會錯過很多人,」若男一直望著她:「有些人是要接觸才能瞭解,才能發現優點。」

  「我知道,但是別人的優點與我有什麼關係?」

  若男語塞,她沒想到,雪凝個性如此特別。

  「多幾個朋友總是好事,人是不能離群的。」她勉強說。

  「我沒有離群,你對我有這種感覺?」雪凝反問。

  「不——我覺得你比較孤獨。」若男有些招架不住。

  「我想不是,我有朋友,別人對我也沒有這感覺;也許我比較冷淡一點,這是個性。」

  「是,冷敖原也是比較冷淡,現在好多了。」若男轉開話題。

  「因為有了你。」雪凝笑了。

  「是,我們很談得來,也可以說一見如故。」若男振作一點,

  剛才她有縛手縛腳之感覺:  「很奇怪,我都三十多歲了,才遇到一個談得來的人。」

  「以前你挑剔?你也孤獨?」雪凝問。

  「不——我心頭高。」若男居然臉紅。

  她竟被一個小女孩子反問過來。

  「女孩子心高是好事,」雪凝說:「我贊成,寧缺毋濫。」

  「這雖是對,但總不能一點機會也不給別人,不給自己。」若男說。

  「你是指我?」雪凝說:「不!我一直很小心的在感覺,我感覺得出來誰是我嚮往的。」

  「感覺到了嗎?」若男凝望她。

  雪凝微微一笑,卻是什麼都不說。

  若男暗暗透一口氣,她要改變方式才行。

  「你覺得若風怎樣?」

  「他是最好的講師,我們都愛上他的課。」

  「我是指對他的人有什麼意見。」

  「說不上來,他人很好,很和氣,同學都說他像他的名字,溫暖如風。」

  「你自己有什麼感覺?」若男不放鬆。

  「沒有,我並不太熟悉他。」雪凝說實話。

  「怎能不熟悉,你們已認識兩年。」

  「但是——他是講師,怎能熟悉呢?」雪凝皺眉:「我只是眾多學生中的一個。」

  若男已經技窮,雪凝根本沒把若風這人當朋友。

  「他不是朋友嗎?」她再問。

  「是哥哥、是鄒雨濃的朋友,」雪凝耐著性子,很誠懇地說:「我們的年紀相差很遠。」

  「雨濃呢?你們不是很談得來?」若男只好單刀直入。

  「是啊!」雪凝的微笑擴大,她說:「他是個很特別的人,又有個醜怪的兒子,還有,他完全不怪淑賢。」

  「誰是淑賢?」

  「他離婚的太太。」雪凝說:「他很愛兒子,上星期他來接我去替他兒子選鋼琴,他想改變兒子的古怪性格。」

  「上個星期你們原來是去買鋼琴?」

  「你知道我們去的,是不是?」雪凝搖頭:「後來他請我吃飯,算是謝我。」

  若男又透一口氣,放心了。原來並非若風想像的那麼嚴重,只是去買鋼琴。

  「等會兒我們出去晚餐,然後聽音樂會,已經買好了你的票。」若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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