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一場,就幫幫這小子好了,也算是功德一件,況且時候也到了。
看他們兩個鬥智,應該會很有趣,一個刁鑽,一個精明,絕對有好戲可看了!
「恩師——」他察覺出紅髮老人居心不良的眼神,刻意加重語氣。
「我只是照往例每年端午後雲遊四方,看你叫我多年的師父份上,我附贈你個消息吧!」話未竟,紅髮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冷霄口中塞了粒藥丸。
「恩師——」才一出聲,藥丸便已溶入唾液中。
「你一直想找的白髮仙翁,就在祁連山下五十里外的魔鬼谷中。至於你剛才吃下的藥丸,是一顆不會致命,卻只有白髮仙翁可以解的毒藥。」他說得好輕鬆,彷彿冷霄剛才吃下的只是一顆糖。
「您的用意?」他蹙眉問著。
「你若沒病沒痛,如何測知那個白髮仙翁就是你想聘請的人?再說那老頭精得很,你沒事找他幹啥?就這麼辦了,為師先走一步。」一個點地的動作,紅髮老人已飛至半空,「接住,這藥只有在中秋夜最危急的時候才可使用。」
一隻白瓷藥瓶快速地落入冷霄手中,臨行前,他老人家還不忘提示:「記得替我留一盒棗泥和蓮蓉雙黃口味的月餅哦!」已遠揚的聲音仍似洪鐘,內力可見一般。
冷霄面無表情地握著瓷瓶,不知恩師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老早就知道白髮仙翁的落腳處,至於為何不說,原因很難猜測。
不過就恩師個性推斷,正是他常提的那句話——時機未到。如今,他提供了白髮仙翁的落腳處,是否說明時機已到?!
「來人!」冷霄望著恩師消失的天空喝令。
兩名身手矯健的黑白使者倏地出現。
「冷情拜見少主。」一名纖弱女子蒙著面紗謙恭地向冷霄致意。
一旁的白衣使者抱拳向主子致意,「冷卓向少主請安。」
兩人多年來一直擔任冷霄的左右護衛,武功與智謀均在眾人之上,也因此,若有人想加入絕色世家,都必須通過他倆的測驗,才能為少主效命。
「去準備一些簡單的行囊,朝祁連山出發。」冷霄那雙灼亮的眼,已透露出勢在必得的決心。
「是!」二人旋即領命而去。
夜深了,大地靜默,萬籟俱寂,祁連山下只見一道雲霧直奔天際,遮掩住幽冷的月圓之夜。
「啊——」淒厲的叫聲,發自山下那棟茅草小屋。
不遠處,隱約可以聽見疾風掠過的聲響,伴著淺淺的呼吸聲,直朝小茅屋而去。
「該死的老頭!怎麼還不回來?」淒厲的女聲頓時化作粗嘎的男子惡咒聲。
「啊——痛死我了!這老頭一定是貪戀外頭的粽子好吃,忘了我在這兒受苦受難!早知道就拿把千年寒冰鎖把他給鎖住,啊——臭老頭!」惡咒的粗聲,有著急於宣洩的痛楚。
「砰」地一聲,小茅屋的門被打了開來。
「臭丫頭,十里外就聽見你詛咒師父我了。要不是為了你,我幹嗎放著外頭好吃的東西不吃,提早趕回來!真是好心沒好報。」一頭雪白長髮、長鬍鬚的老翁,氣定神閒地走了進來,將在床上痛得打滾的徒兒給扶正,輸以真氣。
半盞茶時間一過,他便收手將她放回床上,冷冷地嘲笑道:「丫頭,照理說,你這個怪病經師父這麼多年的調養及傳你內功護體,每次發病的時間及疼痛都該逐漸減少才對!為何這次會如此嚴重?!」
「我怎麼知道!」她沒好氣地說。
「我看你這丫頭八成是犯相思了!」持著白胡,賊賊地取笑。
只剩半條命的梅絕色,摸著自己突生的喉結,粗聲粗氣的低吼:「你真是為老不尊的師父!好歹我也是個姑娘家;你又不是我娘,跟我說這麼不害躁的話也不怕人家取笑!」瞄著手臂上病發之後才冒出的兩排黑絨絨的汗毛,真想拿塊豆腐自殺算了。
「梅丫頭,自從你十二歲來到我這兒療養,我想你爹娘大概也忘了你這個時陰時陽的怪丫頭了吧?!我若不治好你,你這輩子恐怕得陪我在此修練了。」
「去去去!和你同修行只會修得一張不正經的嘴;我依舊是個不男不女、全身是毒的怪物。」梅絕色微微輕歎,自貶中不免有三分落寞。
她只知道在她出生的那一刻,有一白髮老人告訴她爹,當她初潮來時,最好將她交給他調養,以免日後成了不男不女的陰陽人!
的確,在她初潮的那一天,也就是六年前的中秋夜,她的身體起了非常大的變化。
在一陣劇烈疼痛中,喉結隨著撕扯的痛處慢慢凸了起來,原本白皙的四肢也在那時長起了與男人一般的黑絨汗毛,簡直嚇壞了她的爹娘及四個兄長。在這時白髮老人,也就是她現在的師父再次出現了。在爹娘的首肯下,將她帶來這人煙罕至的祁連山下治療。
她這個怪症都是在每月的月圓之際發作,次日就會退去。
但它可不是平白無故地消失,而是必須以內功,外加浸泡在藥泉八個時辰,才會恢復女兒身。
每一次的身體變化,都讓她痛不欲生、疲累不堪,要不是她師父天生達觀,還不時以他神妙的醫術醫治她,恐怕自己早就不想活了。
「沒良心的丫頭,虧師父這麼疼愛你,把我上九成的絕學都傳給你,竟還說會變得跟我一樣不正經?!」白髮老人嘴上是罵,臉上卻堆滿縱容的笑。
「什麼?師父竟然藏私!只傳了我九成?!」她道,慘白的臉色頓時有了些許血色。
「死丫頭,我總得留點本吧!以免你哪天不肖,把小老兒我給作了。」他當然相信她的本性良善,只是沒和她拌拌嘴,生活還真是無趣呢!
「師父,喝杯茶吧。」她突然坐起來,打算為白髮老人倒水。
「這麼好心?」他的笑容不見了。
「好讓你將所剩的一成功夫傾囊相授啊!」她擠著眉苦笑道。
白髮老人霍然大笑,睇看眼前的徒兒,如果她去除了那多生的喉結與四肢的黑色汗毛,的確如她的閨名絕色一般,是個人間絕色。
她有著絕倒眾生的容顏,那雙琥珀色瞳眸極其純真,卻也顯出她的倔強與頑強,儘管她羸弱堪憐,卻不是那種無法自保的女子。
她不但聰明而且有膽識,神秘的氣息及自然率性的氣質,不須任何人工的修飾,就能勾勒出她迷人的風貌。
「丫頭,你長大了。」他突然有感而發。
「你打什麼主意?」她覺得師父今夜有點怪怪的。
「把你嫁出去。」他說得似假還真。
「有人敢要我才怪呢!我還是留下來成為第二代白髮仙翁來得實際些,不然就是——把您送上天,我就成了正宗第一代神醫!」她詭詐地笑道。
「好吧!就如你所願,近日我又要遠遊了,你就代我成為正宗的白髮仙翁吧!」他從身後拿出一頂笠帽,外加一包白粉。「哪,給你。」
「做什麼?」她突然傻眼。
「白粉灑在頭上,就成了白髮;笠帽再戴上,就沒人會說你不是師父我了。」白髮老人一臉篤定。「師父,你別開玩笑了!我剛才是說笑的,我只會一些內功,連一點武功也沒有,有的只是一些醫不死人的醫術,外加小人招數的用毒技巧,怎麼當白髮仙翁。」
「這就夠了,師父我呢,也只有這些本領。」白髮老人搖搖手,不容她拒絕,轉身就走。
「師父,你玩真的?」這會兒她可有點心驚膽顫了。她這個師父什麼怪主意都使得出來,就算她是他的心肝寶貝徒兒,也難保他不會玩心大起,就將她一個人撇下。
「什麼真的、假的,我只是餓了,想到外邊看看有沒有吃的。」他努力克制隨時會爆笑的神情。
只見梅絕色從桌上拿了一隻杯子,往他丟去!
「臭師父,就會欺負善良弱小!」杯子登時碎了一地。
「哈——丫頭,我不走,難道要我背你去藥潭看你變回女孩?!」老人大笑,揚長而去,空氣中還飄散著調侃的笑聲,「我忘了告訴你,你絕對不是善良又弱小的女子!我白髮仙翁調教出來的徒兒,怎會是善類?!哈——」
這丫頭早學得他一身絕學,連脾氣、說話、待人的方式,也有七八分相似,教他不疼她,也很難。只是這丫頭身子骨弱,不適合練武,所以他沒能傳授她武功。但天生對藥材的領悟力奇高,只要教過她一遍,便能過目不忘,而且還能舉一反三,配製出連他都自歎不如的藥方;至於教她用藥及辨識毒,只是希望自己不在谷裡的時候,她能夠自保。
這些年,她倒也將自己照料得很好,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只待有心人一到,就可促成良緣,他的任務也算是真正的完成了!
思至此,他忽然有些不捨,是該和這丫頭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