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頓時充滿了笑語與談話聲。
博佳被三個姊夫給包圍住,智美則被夾在博佳的三個姊姊和兩個孩子當中,難以脫身。
那頭,姊夫說:
「我一直勸你姊姊不用操心,可她就是放心不下,其實男人晚一點結婚也沒什麼大不了,最要緊的是娶對人,要娶錯了對象,可就真的慘了,一輩子翻不了身。」言下之意,值得揣測喔。
這頭,姊姊說:
「怎麼樣?新婚生活還能適應吧?男人難免都有些粗心,如果博佳有什麼地方疏忽了,智美你別不好意思提醒他。你們現在才結婚不久,可能還沒有這些問題,男人都有健忘症的,尤其是你的生日啊、結婚紀念日啊,哪一次他們記得住;不過這也不打緊,最要緊的是好好看牢他,人非聖賢,夫妻之間最要緊是要能夠寬容原諒,你慢慢揣摩,日後一定會明白我們的意思。」
接近傍晚時,龐大姊和龐二姊道:「哎呀,怎麼才聊了一會兒就天黑啦,借個熱水泡泡牛奶。」
龐三姊則問:「智美啊,你會作菜吧?待會兒我們一起準備一些好吃的來餵那些男人的胃吧。」
智美原來一直保持微笑,從容應對,但一聽龐三姊這麼講,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應對。開玩笑,要讓龐三姊跟她一塊兒進了廚房,她以後鐵定沒完沒了。
龐家這三個姊妹愛護弟弟過了頭,要讓他們知道她連煎蛋都不會,搞不好會叫她去烹飪班報到。
正猶豫著,博佳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抱歉了,三姊,智美不下廚。」
「不下廚?」龐三姊不解地望著智美。「為什麼?」
智美也瞪大眼,不解地看著博佳。他怎麼一句話就戳破她的罩門?他在想什麼?
「是啊,為什麼?」龐大姊和龐二姊泡好牛奶,走了過來。
博佳朝智美一笑,「因為呀,我們在結婚前就約定好了。」他向她眨眨眼。「智美對油煙過敏,所以廚房的事我不要她碰,再說我也捨不得讓我太太變成黃臉婆呀。」與智美相處的這幾日,他早看出她的不諳廚藝,也早料到姊姊們定會叫她下廚,所以他早想好應對方式。
啊……好個博佳,真是編謊高手。智美感激地回他一笑,感謝他替她解圍,這下她可有個好理由可以遠庖廚了,呵!
「是這樣啊……」龐家三姊妹明顯地有些失望。
她們大概是認為自己的弟弟娶個不下廚的老婆實在是太委屈了。智美淡淡一笑,不無彌補意味地說:「這樣吧,待會兒吃完飯後我替大家煮咖啡。」
博佳適時地插了一句:「智美煮的咖啡可不輸外頭那些咖啡館賣的,我真是幸運,不用出門就能喝到好咖啡。」
龐家三姊妹這才面色稍霽。「喔,那就期待晚飯後了。」
智美略略鬆了口氣,心想,她應該不用去烹飪班報到了吧。
感覺博佳輕輕捏了她的手一下,她抬起頭,微笑,將手放進他粗糙的掌心中,用觸覺向他說:謝謝。
☆ ☆ ☆
於是,晚餐仍由博佳下廚。
智美就負責在客廳招待博佳的親人。
晚飯結束後,他們一邊看新聞,一邊喝著智美煮的咖啡。
咖啡的香醇徹底收買了三姊妹的味覺,也就不再挑剔智美居然不懂廚藝的「缺點」了。
晚上,這些難纏的訪客決定留宿一晚,怕被發現她跟博佳分房睡,別無它法,智美只好悄悄收拾東西,將枕頭抱到博佳房裡。
兩間客房加上智美讓出來的那間,剛剛好一家睡一間。
博佳已將棉被搬到地板上,將床鋪讓給智美。
時間還早,智美換上睡衣,躺在床上,一時無法入睡。
博佳也還不打算睡,盤腿坐在地板上翻看著一本雜誌。
她趴在床緣,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注意到智美打量的視線,他放下雜誌,抬起頭來:「什麼事?」
「睡不著。」
他笑:「咖啡喝多了?」
「哎呀。」她翻過身,仰躺在大床上。「好麻煩,為什麼我們什麼事都要顧慮親人的眼光呢?」
「因為他們是出於關心呀。」博佳說。
智美挫敗地閉上眼,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會結婚的原因了。
博佳看著智美懊惱的神情,他站了起來,將雜誌放回書架上,並將架子上的一個紙盒取下來。
「還是睡不著嗎?」他輕聲問。
「嗯。」她悶聲道。
「要不要玩大富翁?」
大富翁?她張開眼睛。「好啊,」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坐起來,拍拍床鋪道:「上來吧,我們在床上玩。」
博佳愣了愣,移開眼光說:「在地板上玩比較好。」
看了眼冷冰冰的地板,智美不同意地說:「在床上比較舒服,快點上來呀,我好久沒玩這種遊戲了。」她是個典型的享樂主義者。
見他仍然有些遲疑,智美突然明白地道:「你該不會是覺得不好意思吧?」
博佳黝黑的臉頰竟然微微泛紅。
她猜對了,智美笑道:「怕什麼呢,我會吃了你嗎?」
博佳在床緣坐下,看著她,緩緩地說:「智美,我可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你就這麼信任我?」
「換個方向思考,或許你會覺得我這個人有些隨便,但我就是這樣子。」智美拿走他手中的盒子,立刻著手佈置遊戲。
「智美,這個問題非常嚴肅,你信任我?!」
佈置完畢,她抬起頭,笑道:「對,我就是信任你--好了,來玩吧,先猜個拳。」
博佳苦笑。這是他最不想要的「信任」。
她伸出手,剪刀、石頭、布。
博佳出布,他贏了。
「你先。」
丟骰子,五點,前進五步 機會。
博佳翻開他的機會。「智美,你得保護你自己。」
「放心,我一直都在這麼做。」擲出骰子,哇,十一點--命運。
換博佳擲骰,十點,他說:「說不定我是個採花大淫魔,這麼信任男人,小心吃虧。」
智美丟出三點,她甩甩頭,說:「那正好,我是個好色女人,你遇上我,你自己才要小心,小心我把你吃乾了抹淨,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六點,博佳以三千元買下一棟法拍屋。「你只不過是在耍嘴皮,要真發生了什麼,你就後悔莫及了。」
四點,往回走七步,該死!「才不會呢,你才是需要擔心的那個人,因為如果我們兩個不小心發生了什麼,一定是我主動,不然你這個『謙謙君子』,恐怕連我一根寒毛也不敢碰。」
男人最不想當的就是女人口中的「謙謙君子」。
「我是尊重你。」
「我則是信任你--好啦,有結論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換你丟骰子嘍。」
博佳拿起骰子,無言地高高擲出。
擲骰子是跟命運打交關,充滿了賭注的意味,他們之間,彷彿也有一些這樣的特質。
兩個人一直玩到深夜,最後倦意襲來,雙雙疲累地倒在床上,這才結束了這場不分軒輊的遊戲。
☆ ☆ ☆
隔天,兩人都睡過了頭。
房門忘了鎖,一早,龐家姊妹在看到他們倆親密地依偎在同一張床上後,會心地相視而笑。看來她們是可以放心了,博佳的婚姻生活顯然相當美滿。
客人們在自己料理了早餐後,便悄悄離開,意在將美好的週日時光留給新婚的夫妻倆獨處。
可惜天不從人願,龐家姊妹前腳才走,童家人便率眾來訪。
結果到了晚上,智美又帶著枕頭到博佳房裡。「嗨,再來跟你擠一晚。」她無奈地笑道。
博佳早有準備。「今晚來下西洋棋吧。」
這次他們可記得要鎖門了。
第六章
生活裡大多時候是很平順的。沒有什麼大起大落的波濤,也鮮少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狂風暴雨,日出了,日落了,偶爾下下雨,有時則晴空萬里,平平凡凡也是一種難得的福分,但人們總是必須失落了、受創了,才曉得要珍惜。
如果日子一直這麼平凡的走下去,日復一日,智美幾乎察覺不出昨天與今天有什麼不同,也注意不到今日與明日又會有什麼差異。
翻開日曆時,她才大夢初醒,一個月就要這樣過去了,她簡直不敢相信。
五月底結的婚,才一轉眼,六月已進入了尾聲。
前一陣子她還覺得長夜漫漫呢,誰曉得那也只不過是一眨眼的事。
就像失眠的人總以為長夜無盡,黎明不會來,但待曙光初露,再回想前夜,才驚覺那輾轉反側在時間的長河中,不過是一粒小小的沙,早就被不斷前進的時光之流給淹沒了。
此刻她就有這樣的感覺。
早晨醒來,她如過去一個月來那般,梳洗過後,換好上班的正式服裝便下樓吃早餐。
有時候博佳會跟她一起吃早餐,有時候他在這時間便已經出門,但他會在桌上留一份早點。
被一個男人這樣周全的照料,一開始她有些不習慣,但久而久之,也就順理成章,習慣成自然了。
今早博佳沒有出門,智美下樓吃早餐時,她特別注意著博佳的一舉一動,猜測他是否也已經發覺他們的一個月之約即將在今天到期。心想如果他留意到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一些奇怪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