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她看向他。「這是『卡噴嚏』教我罵人的話。」
威廉搖搖頭,船長教他罵人的話?真是好笑,船長大概覺得這個異國孩子挺好玩的,他難得對某些事物感興趣。他對她解釋:「你還不瞭解船長的為人,他或許不會說些關心的話,他只會以行動去表示,他是為你好。」
「我可看不出來他哪裡對我好了?你為什麼老是說他的好話?」
「因為我真的瞭解他。船長十歲就開始在碼頭做事,那時沒有人曉得他是公爵之子,他也從來沒對人說過,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在碼頭上闖蕩,然後十五歲時就開始上船,還不是做個普通的水手,他一上船就當上副舵,二十三歲時,他拿出所有積蓄,開了現在的船運公司,四年來,這間公司已躍升為英格蘭十大船運公司之一。」
聽到此處,夯珂已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她完全想像不出來這樣的情形,因為自個兒從小在宮廷裡長大,倍受父皇及其他人的疼愛,雖然她曾經想要脫離過這種生活,逃到六皇兄的郡堂城,不過她卻不曾有過自己的努力經驗得到成果。
「提到我和他認識是在六年前,我們全家都是靠坐船到五大洋做生意的商人,那時我二十歲,他也不過二十一歲而已。我們常搭乘由里昂船長指揮的船隻,所以我和里昂的交情很好。有一次我父親被一不好的船運公司騙了,他載著我們所有的貨品不知去向,使得我們幾乎瀕臨破產,幸而里昂船長二話不說,放棄即將出航高額的船運費用,幫我們追回這些東西,使得我的父親不至於被其他貨商押上法庭,事後他亦沒有向我們收取酬勞,我的父親就叫我跟著他做事。」
夯珂故意裝作沒什麼興趣。「我仍然聽不出他哪裡有本事。」
「那是因為你沒有親自碰到,對於我,他是救了我們全家的大恩人。」
她搖搖頭。「不要說他的事了。我吃完了,你要教就快點教。」
「男孩,我真覺得你挺性格的,倒是滿像里昂船長年輕的時候,跟著他保證你會學到很多東西,還有我發現船長碰見你之後,變得比較不一樣,他以前都相當少說話也不愛笑,但你出現後一舉一動都逗得他很開心,你可要常常逗他笑。」
「我才不要呢!你以為我閒著無聊要去逗那種人笑。」她嘴裡是這樣說,但心裡對里昂的觀感已有了小小的轉變。
「你可不知道,船長對你好極了,我從未見過他對任何一個男孩子像對你那麼好,因為他認為紳士的溫柔是用在女人身上,你有這份殊榮,不覺得該感激嗎?」
夯珂只是悶哼一聲,腦子裡又飛回到為何會來到這個時代的問題上。
◇ ◇ ◇
夯珂在船長的書桌前看著上頭的一張紙,開心地發現「嘎嘎嗚啦啦語」挺有趣的。為什麼不早些跟藍蔻學,學會的話,就可以跟里昂多說些話了,也不用比手劃腳。
她想自己應該是遇到了長久盼望的對象了,或許是他們終日相處,夯珂自然對他日久生情。和他相處久了,發現他不但擁有外在美,內在美也相當令人動心。雖然他們的語言不一樣,血統不一樣,身高差得更是多,但夯珂就是情不自禁想去親近他,雖然他平時活很少,她還是想學「嘎嘎嗚啦啦語」與他談談天。
她上了這艘船已有個把月,除了前幾天被派去清洗甲板,爾後便無時無刻「被迫」跟著里昂學著船上所有的工作及常識。開始時,她還相當地心不甘情不願,她認為他是個獨裁的船長,爾後卻發現自己很喜歡跟他在一起,因為她在這些日子裡所看到的是——船上的人尊重他的智慧而願意聽從他的命令。待在這個環境,她學習語言進步得十分神速,但那實在要歸功於里昂,她都是為了他才這麼努力的。
是喜歡上里昂了嗎?由於沒有喜歡人的經驗,夯珂不能斷定,早知如此就該跟蔻兒姊姊多求教,不過就算真的喜歡他又怎麼樣,他肯定不會喜歡她的,現在他連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歎口氣,她繼續寫著威廉咋天晚上教她的單字。
「練得怎麼樣?讓我看看你咋晚學習的成果。」里昂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
「早安、午安!晚安,我的船長。」
「我想這些東西是你第一天學的!」
「我在複習啊!」她拿起桌上的紙,迫不及待在他面前揮動。「你可以看看我今天考試的成績。」
一個A跳過里昂眼前,他還是神色自若地說:「差強人意。」
「如果這只是差強人意,那世上就沒有最好的。威廉說他從沒看過像我這麼有天分的人,在我的國家也有很多人常常這樣說我。」
里昂不予置評,躺上了吊床。自從夯珂住在他的房間後,里昂都是將舒適的床給她睡,自己屈就於那張吊床,在她逐漸融入水手的生活方式之後,他也沒有說過要換回來。夯珂覺得他真的很體貼。
「你巡視完了?」每天早上天沒亮,里昂就起床巡視船上的每個地方。她以前還認為船長這個職務是船上最吃香、最閒的,現今才知道其實不然,里昂大部分的時間都比任何人還晚睡,比任何人還早起。
里昂悶聲作為回答。
夯珂看著他的側面。威廉對她說過里昂對她很好,但夯珂在懷疑是不是他同情她這個東方人十七歲仍然只有十二歲的身材,才讓她吃的東西都比船上其他水手好些,尤其有一等一的享受——就是可以獨享別人沒有的熱水澡,每天約克都會幫她抬來澡盆,讓她在睡前洗個舒舒服服的澡。
她之前曾想過里昂是不是發現她是女兒身?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可能才對,因為他老是小子、小子這麼叫她。
她湊近去看他,他的臉僅距她寸許之遠,他猛然抬起頭,教她吃了一驚。「小子,你還想幹嘛?」
她努著嘴說:「我想到甲板上吹吹風。」
凝著眉,看她的眼神突然越過。「去吧!」說完,他閉眼養神。
「體貼個頭。」夯珂咬住下唇走到艙房外,淚眼已模糊不清。她一定長得很醜,難怪皇官裡的每個人都不曾稱讚她長得美,只會說她很可愛。可愛只是用以安慰那些長得不夠好看的人的形容詞。她為什麼不像蔻兒姊姊一樣美麗,或者像母后那般雍容華貴?所以里昂都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裝。
待在甲板上吹著海風,她大聲沮咒里昂的遲鈍。
當她終於平靜下來,正抹乾眼淚回房之時,迎接她的卻是一場不小的騷動。有人大聲喊叫有另外一艘船正在接近當中,在一剎那之間,甲板上已經到處都是跑向自己崗位的水手。
夯珂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大家為何如此緊張。在她正欲問那些人時,里昂大聲喊叫她的名字。她立即拔腿狂奔來到他的身邊。「發生了什麼事?」
里昂拍拍她的肩。「夯珂,立刻回我的房間裡,不管發生什麼事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准出來。」他看她立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馬上又加命令道:「立刻。」
「我必須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才要回房。」她說道。
「壞事,我們遇上一群不速之客。」
「等等,不速之客是什麼?」這句詞語她不會呀。
里昂似乎沒有跟她解釋的心情,他邁步往前走,夯珂跟著他走。
「別逼我扛你回房間,我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夯珂被他的話嚇在原地,他只好停下來回頭走到她身邊,正好威廉從另一個方向衝出來。里昂看著他。
威廉從容不迫向他報告現在船上的動態,可惜威廉所說的大部分都是術語,所以夯珂仍然聽不懂。
「威廉先生,可不可以麻煩你告訴我什麼叫做不速之客。」她插進話來,以中國話問道。
威廉先是看看里昂的表情,然後迅速的說:「男孩,我們碰上了海盜。」
她聽到「海盜」二字,臉上的血色盡退。她曾經聽說漁船在海上會遇到海盜的襲擊,他們會掠奪船上的財物,運氣不好的話,他們會殺盡船上的人,甚至放火燒船。他們是一群沒有人性、殺人不眨眼的傢伙。
「你馬上通知炮兵伺機攻擊。」里昂吩咐威廉,但眼神一直注視著夯珂。
「是,船長。」
威廉離開之後,里昂嚴肅地看著她。「我想你已經明白不速之客的意思吧!還不趕快躲起來。」
她知道即將會有一場交戰。「躲起來?不,我是個男人,我也要去對付他們。」在這種時刻,她更想待在他的身邊。
他卻打趣似地看她,「哈!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孩。」下一秒鐘又變得難以捉摸。「我現在以船長的身份命令你待在船艙裡,若讓我逮到你不服從命令的話,我首先會將你丟下船。」說完,他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