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珂的身軀滑下地板。「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居然在一艘船上。」她用雙手蒙住了臉,又很快的放下。「凡兒呢?還有……水仙姑娘,她們人呢?」她跳起來,翻開其他的木箱蓋子,只見有衣服、食物,但就是沒有凡兒的身影。
「糟糕,不能這樣。這艘船要開到哪?我必須請它開回京城才是。」她走到門邊,發覺已經上了鎖。她氣憤地猛捶木門,然後又跑到窗邊,等待有其他人出現。
船身的搖動讓她覺得不舒服,她不知道這種情況叫做暈船,因為她從未搭過船。大部分的時間,她只能閉著眼睛等待,以手輕撫肚子來減輕不適。
過了半個時辰,她才聽見人聲朝這個方向前進。夯珂爬起身貼近窗戶,她可以看見來者的模樣,但距離仍是太遠,所以想等對方靠近一點才呼救。
當發聲的兩個人慢慢地接近時,夯珂張大的嘴趕緊閉上。
「張家兄弟,今早上船時,看你的妻子好像很捨不得似。」
「當然啦,每回出海總要待個半月一月,咱們夫妻間的恩愛事做都做不足,她當然會捨不得!」
另個大鬍子笑得可開朗了。「原來如此。」
「再說,我也捨不得,出海的時間憋得久,不知身子會不會憋出病來。我想老闆該雇個窖子裡的女人上船,以解我們的飢渴。」
「對,船上要有個女人就好了!」
兩人直直的走下去,也沒停下來,夯珂躲在門後不敢出聲,他們的對話令她膽寒。倘若給船上的人知道她在這,就算貴為公主之軀也是不安全的,到時人待在船上可就沒有在客棧的好運,現下想逃都不知逃到哪去!
夯珂頹喪地坐在窗邊,為自已接二連三而至的壞運氣歎息,這是她出宮時始料未及的。她曾為自己卜過一卦,而卦象顯示幸運之神始終與她同在;此時她認為這算哪門子的「幸運之神與她同在」,這倒不是癥結所在,重點在於她要如何才能逃出這個鬼地方?求助此船上的船員,看來是行不通;此外也沒有其他的方法可用,她不可能待在這裡半個月,而不教別人發現。
密室裡空氣糟到極點,光線根本不足,是她有史以來住過最差的一間房,但它唯一的優點就是有食物。
翻開方才發現擺著食物的那個木箱,夯珂坐下來吃了些東西。她發現這些食物真是難以下嚥,全部鹹得可以,這讓她沒了食慾;呆坐了一會,她又換上了放置於木箱裡乾淨的水手服,正巧角落有張銅鏡,她照著鏡子,將髮飾全卸下來,祈禱如此可為她稍稍掩飾身份。
她的命運未卜,一顆心是忐忑不安,若是手邊有占卜的器具,她或許還可以為自己卜條路依循,現在只有硬著頭皮與命運一搏了。
在船身劇烈的搖晃下,夯珂猜測船隻出了些問題,但沒料到的是,因此有幾個人勿匆忙忙來的這間儲物室,她卻不小心悶哼了一聲。
「誰?」其中一人對著牆壁大吼。
其他的人皆瞪著那名說話的男子,因為他們沒有聽見聲音。等到掉到她身旁木蓋壓著她的腿,他們終於也聽見夯珂發出的痛呼。一群人訝然地瞪向這個不屬於船上的小個子。
一個塊頭不大的男子,拉住她的手,將她提離地面。
「你是誰?」向其他人頷首後,那人望向她。「你在這幹什麼?為什麼穿我的衣服?」
她屏息接受他的詢問。
「你快說啊,唉呀,他偷吃了我們的食物,瞧瞧他還沒擦嘴呢!你好大的膽子。」他說完又將她丟給另一個男子。
「他是偷渡客,快把他交給船長。」他想拎著她走出去。
「是啊!船長會打斷他雙腿。」
夯珂的眼睛差點翻白。他們口中的船長真是狠毒的人。
有個拿著火把的人站出來。 「等等,我們有福了,她好像是個女的!」
「啊,女的?」驚訝的聲音起彼落。「這兒又黑,她穿這副模樣,我分不出來。」
「哪!」那人將火把靠近夯珂。
夯珂眼見那人的手在正前方,就惡狠狠地咬住他。對方大叫一聲,火把順勢落地。只是眨眼的時間,火就在木質地板上燃了起來,抓著她的人也將她放開。這時她赫然發現自己身上也著了火,一頭長髮無法倖免於難,迫於緊急,夯珂顧不得心愛的頭髮,拿起先前卸下的髮釵將長髮削掉,跟著在地板上翻了幾圈,將身上的火撲滅。
她身上的火是解決了,但房內的火卻沒有。船上水手們全緊張地轉來轉去,自顧不暇地不理會她了。夯珂忽見鏡子裡由火光反射出一條通道,她沒有多想,便朝著那個方向衝去,撲通一聲,夯珂感覺到肺進了水,忍不住猛嗆,但結果是喝進更多的水。鹹的!她已經在海上了嗎?人在汪洋大海之中,簡直是死路一條。
夯珂死命地往四周亂抓一把,幸運地攀附到一塊飄浮過來的木頭。在喪失意識之前,她往天空一看,夢囈般地說:「是三星交集。」
第二章
夯珂再次醒過來時,不知自己究竟是生是死。她有些懷疑,人是不是死在哪兒,鬼魂就會那兒徘徊不去;因為此時她仍舊待在冰冷的水中,四周仍舊是一望無垠的海面。
她用細小的手臂撥動著海水,讓自己慢慢地移動。
夕陽沉下去,星星和月亮都出來了,夯珂抬頭望著天空,發現此時的星相陌生得可以;她想,雖然身在海上,不過也不會造成星相如此大的異動吧!不過沒有任何的事或物可以證實她的想法,她直覺有物換星移、人事變遷之感。
不知不覺地有龐然巨物接近她的身邊。夯珂張大嘴看著,她從沒有見過這麼大、這麼豪華的船,比起丟她下海的那艘船隻,像是皇宮比民宅。更令她吃驚的是,它竟可以毫無聲響前進,以至於先前夯珂都沒發現它。
她立即扯開喉嚨,不管再乾澀再痛,仍是不斷地重複大喊「救命啊!」三個字,一直到她聽見人圍到甲板上的聲音。
他們是好人,因為夯珂看見他們拋下一件東西,是繩子。他們決定救她了。她雙手攀住繩子,感覺到對方正拉動它,自己則向船移動著,然後被拉起到懸空再放下,只不過這次她不再待在水中了,她的腳終於觸碰到地面了。
「謝謝你們。」夯珂虛弱看向解救她的人,震驚使她恢復一點精神。她揉揉雙眼,以確定自己不是眼花了。那群人不是她所熟悉的宋國人,他們是誰呢?看來或許是籃蔻姊姊的朋友吧?他們各人都有不同的髮色,身材比起宋國的人也是高大許多。
他們咕噥著她聽不懂的語言,類似藍蔻妹妹偶爾會冒出來的外族話;之前藍蔻姊姊曾教她這種語言,但她以不會用到而回絕了,現下真不知當時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聽著曾被她取笑為「嘎嘎嗚啦啦語」在四周響起,她以微弱的聲音問道:「你們會不會說宋國話?」又是「嘎嘎嗚啦啦」回應她,於是夯珂不抱任何的希望,她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他們可能會將她丟回海裡。
有一個繫著黑色頭巾的魁梧男人走過來,不明所以的問道,「發生什麼事?」
其中一人回答他,「我們從海裡救了一個異國水手。」
「是黃種人。」他走到夯珂的身邊,以不甚標準且帶有和藍蔻一樣味道的洋腔中文說道:「男孩,你發生什麼事了?」
那人會說宋國話,雖然他的腔調有些怪異,她還是聽得懂,這令她開心得簡直不可言喻。
「真是太好,你會說宋國語言。」
「我的父親時常航行到你們的國家做生意,所以學了一點中文方便與商人們溝通,我也學了一些。你還沒說你發生了什麼事?」
歷珂在心裡考慮良久,要不要對這個人說實話,但是基於前車之鑒,她還是要有所防備才好。「我在打漁時不小心落海了,飄流了一天,原本猜想自己死定了,幸好碰上你們救了我的命。」
「不用說什麼感謝。」他看了她身上的衣服猜測道:「大家都是同行,互相救助不算什麼,但是你既然上了我們的船,就有必要帶你去見船長。」
聽到「船長」的字,夯珂好像屁股扎到針似的,猛然從由甲板上跳起來,跳離那名會說宋國話的異族人。
「不!我不要去見船長。」
「怎麼了?男孩。」
「我不要去見船長,要是見著你們的船長,肯定會被他打斷兩條腿的。」
「你在說什麼啊?」他似笑非笑地搖搖頭。
「我是說真的。我不去!我不去!」
他不予理會,比了個手勢,有兩個人就把她架起來了。
他們往船長室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夯珂不斷的大喊掙扎,但仍是於事無補,面對這兩個大塊頭時,她就像個普通包袱一樣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