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很少人知道你的智商非常高吧?」爾文芸不瞭解艟艟的個性,見她的表情便以為她沒聽懂自己的話。
艟艟的笑容愈來愈像個不解人事的天真小女孩,她偏著頭無知地問:「那很值得炫耀嗎?和朋友比起來,我不過是個愚蠢的笨蛋罷了!」
真是過時的情報,七歲時的智商指數也好意思拿出來提!艟艟心裡不屑地暗罵,她早就不再接受英才教育,遨的保護就夠她受用一輩子了。
「我不只知道那件事,也知道你親生父親是誰。」爾文芸忽出奇語。
「這件事好像很少人不知道啊!」艟艟好笑地斜睨著她,真不知她在賣弄什麼把戲。
爾文芸訝異,頓覺手中的把柄少了一半,但卻又繼續道:「可是你絕對料想不到你未來的公公是誰。」
艟艟不假思索地接口道:「為什麼?雖然我沒見過他,但我知道他的名字叫爾以群。」
「胡說!他是我父親。」爾文芸的臉色僵冷得很難看,尖聲駁喝艟艟的回答。
「我的耳朵很好,不需要你大聲叫囂。」艟艟以冷淡的口氣應付爾文芸的無禮,又道:「原來你是遨的妹妹,他繼父的親生女兒,有失遠迎了。」艟艟並不因她是爾霄遨的妹妹而稍加禮遇,反而因為她在背地裡給爾霄遨的立場難堪而暗暗氣憤。
「沒錯!爾霄遨並不是真的爾家人,而且他是個私生子。」爾文芸的語氣顯得洋洋得意。
艟艟漠視這消息的存在,但恰巧推門而進的路易士聞言卻倒抽了口氣,不知該如何進退,但訓練有素的本能讓他的動作看來猶然從容。
爾文芸並不在意路易士這名老管家,自顧地道:「如何?不相信我的話?」
艟艟對她說的話僅感到荒謬可笑,不否認是感到一點驚訝,但遨是私生子又如何?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會因此而減少分毫的。
「相信了又怎樣?他是愛我的,那就夠了。」艟艟昂首自信滿滿地回道。
驀然爾文芸發出一陣嘲諷的尖銳笑聲,讓艟艟感到極度的不舒服,「你笑什麼?」艟艟緊繃著小臉,質問著爾文芸。
路易士腦袋裡響起警鐘,為怕爾文芸挑撥是非,很自然地在艟艟身旁停腳,自然得彷彿只是辦完事在主人身側待命的傭人。
艟艟知道路易士的保護意識過剩,所以也不出聲點破他的企圖,只是專注於爾文芸所造成的危疑氣氛中。
「他愛你?」爾文芸扭曲的語調令人聽起來好似在闡述一件天下奇聞,「據我所知,他恨你入骨呢!」
「你說謊!」艟艟的語氣動搖,但仍只當爾文芸的話是空穴來風。
「他恨你!因為你的存在,他回不了楚家,最後連疼愛的繼父都被你外公殺了: 」爾文芸大半是為了宣洩自己的不滿之氣,以至於話說得又冷又硬,
「什麼叫作回到楚家?」艟艟提出對爾文芸的話所生的質疑。
路易七對情況感到著急,但又不知該如何插話。
「他是楚治旭的私生子!」爾文芸不疾不徐地掀開最後一張王牌。
「住口!」路易士失控地喝阻,一時間全忘了主僕的關係。
「說下去。」艟艟瞪了路易士一眼,回向爾文芸的臉上,要她繼續方纔的話。
爾文芸嚥了口唾液壓住被路易士嚇出的驚懼,道:「他的母親曾是楚治旭的戀人,奈何並非出身權貴人家,因此遭到了楚家長輩的阻礙,漠視他的出生。」
「有何證據?」艟艟秉著理性問道,殊不知內心已是慌亂如麻,要是真的那該怎麼辦?那她和遨豈不成了兄妹?
「別著急,他不是你的兄長。」爾文芸看出艟艟無意間洩漏的慌亂,解釋著將艟艟從煉獄救起,卻又霎時放手讓她墮落,「但他因你而不幸。」
爾文芸從皮包中拿出一份文件,將它攤開後又道:「這是你母親嫁人之前,楚治旭請律師草擬的認養書的副本,當時他才交給我父親時,你母親就懷著你進門了。」
艟艟默不作聲,冷然若素面無表情。
「你只是個鳩佔雀巢的掠奪者,你根本不是楚家人,當初你母親被人搞大了肚子,雷納士怕面子掛不住,才向楚治旭施壓,要他接納你母親,放棄他自己的兒子。」爾文芸毫不留餘地地扔下讓艟艟措手不及的打擊。
艟艟急速翻看著手中的文件,臉色原本就不甚紅潤,否則霎時的慘白肯定洩漏她內心的慌亂不安,是真的嗎?她不相信!
但認養書並非捏造,她非常明白這是事實,日期也在爾文芸的口中被吐實,所陳列的條文明眼人一瞧便知,爾霄遨是楚治旭的親生兒子。
「夠了嗎?如果說夠了就請回吧!」艟艟的心口像壓了塊大石,讓她無力動彈,但她仍平靜地說出逐客令,天知道她費了多大的氣力去偽裝。
「是該走了!不過,」爾文芸話頓了一會兒,從皮包裡拿出一隻折疊成小四方的牛皮紙袋,繼續道:「這是他以前的照片,請替我還給他。」
將東西丟到桌上,爾文芸像陣風似地快步出門,艟艟維持原有的姿勢,既不起身也不目送,只有唇瓣緩緩地開闔道:「路易士。」
「小姐——」
「老實回答我,她說的話是真的嗎?」艟艟的眼眶已經紅透,但打轉的淚卻流不下來。
路易士囁嚅不語,老瞼一陣青、一陣紅,皺紋隨著肌肉抽搐,顧左右卻不知該言對錯。
「為什麼不回答?」艟艟呆滯的眼神漫無目的地直視前方,焦點中沒有喜怒。
「小姐——」路易士為難地喚道,不知究竟該回答什麼,教他好難決定。
艟艟傲然昂首想止住淚水,但卻讓奪眶而出的淚落得更淒涼,她的聲音已哽咽,卻猶裝作不在乎地道:「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了。」
「小姐——」路易士不知所措,卻不知該如何補救。
「下去,讓我一個人靜靜。」艟艟咬牙忍住哭聲,好可悲,她甚至不曉得自己有沒有資格坐在這裡,又憑什麼來對人使喚?
「是!」路易士姿態頓顯龍鍾,悄聲不發一語地退出門去。
滿室寂靜,只留艟艟獨自飲泣,她不知該判自己有罪抑或躲起來舔舐傷口,記得地曾自以為是地問起遨的父母,也曾同情且傷心他的遭遇,卻全然不知自己正是害他至斯的罪魁禍首。
無意識地拿起桌上的紙袋,拆封翻看著,驀地她丟開照片捂臉大叫,他恨她!教她閉上雙眼置身黑暗仍忘不了他冷若寒霜的表情,原來是因恨她而起?!不!
翻覆變色的世界讓她站不住腳,但她仍跌跌晃晃地奔了出去,她想再看看那只封塵的小木盒,重溫當時的心情,告訴自己他不恨她!再找一個理由說他恨的不是她!
如果時光能夠回溯,她情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做個讓遨寵愛的人,天啊!誰能告訴她,昨日的她是楚艟艟,今日的她是誰?是誰?!她絕望地吶喊。
遨縱容她作威作福,強取豪奪,她卻不知道自己讓他受了多少委屈,十幾年前她讓他進不了楚家,現在他回到楚家卻竟是拜她所賜?好一個天大笑話,好一個喧賓奪主的大笑話!
她身體裡的血從何而來?竟是如此充滿罪惡,害了那麼多人後,竟也親手犧牲了遨?她的心好疼,為何遨能夠悶不吭聲地任她操縱?
遨,為什麼你要默默承受?在我如此傷你之後,還能溫柔待我?你是要用自責來報復我嗎?報復我對你的殘忍嗎?
艟艟噙淚無言自問,傭人被她的反常嚇著,紛紛走避,宅邸鴉雀無聲,只有雲端悶雷轟隆作響,烏雲籠罩的陰暗下閃電乍劃天際,擊下震撼後又一片炫目的光亮,但卻猶不能觸及艟艟沉谷的心。
她跌撞奔走著,淚迷濛視線,已然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只是想再看一眼自己以前的心,它被鎖在那盒子了嗎?可否還給她?別教她做個傷心人。
在爾霄遨的書房前停下腳步,微顫的手試著輕觸門把,鐵下心用力一轉時,卻動不了分毫,它鎖上了,她的手盲目用力地拉扯,將不知所措的慌亂全用在門把上,開了它也好,毀壞它也罷,總之把她的心還給她。
傷了的心好痛!「好痛啊!你知道嗎——」艟艟無力地跪了下來,額頭抵在握著門把的手上,哭喊的聲音破碎地對著無動於衷的門板說道。
「我算什麼?你告訴我,告訴我呀——」艟艟搖晃著門把,斷腸地哭叫,「遨他恨我,你知道嗎?」
又是聲雷響,把艟艟的靈魂推人更深淵,她毫無動靜只知流淚,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十分鐘,也許更久,她沒有心神去計算,只是讓更多的淚自眼中流失。
淚不止,但艟艟緩緩站起身來,像行屍走肉般地走出門,毫無知會地拿了串跑車鑰匙,淋著頓時傾盆而下的雨列車庫,片刻後一輛紅色跑車急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