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替周蕊問一問。」游穎跟他說。
大海真的替我找到了一個單位。
這棟大廈位於中區電動行人天橋旁邊,我租的單位在二樓,其中一扇窗剛好對著行人天橋的頭一段,距離只有十多尺,站在窗前,不但看到人來人往,彷彿還聽到電動樓梯底下的摩托聲。
「這裡對著行人天橋,很吵呢!況且又得經常拉上窗簾。」陪我看屋子的游穎說。
「所以租金也比這棟大廈同類的單位便宜。」女房東說。
「我就租下這個單位。」我說。
「你不嫌太吵嗎?」游穎問我。
「關上窗子不就行了嗎?況且這條行人天橋也有休息的時候。」
我跟女房東到地產公司辦好手續後,和游穎到附近的一間快餐店吃飯。
「我以為你不會考慮那個單位。」游穎說。
「租金便宜嘛!自力更生,就要知慳識儉。」我說。
「你做人就是壞在太有良心,你根本不用賣掉那層樓。」
「我不想在森身上得到任何利益。」我說。
「要我和大海幫忙搬屋嗎?」游穎問我。
「只是相隔幾條街,真不知道怎樣搬。」
「律師樓有一輛客貨車可以用。」游穎想起來。
「謝謝你。」我衷心地說。
「別說客套話嘛!沒有愛情的時候,友情是很重要的。如果我失戀,我會搬進來住的啊!所以現在要幫忙。」
「你跟大海沒事吧?」我奇怪她為什麼又提到失戀。
「沒有進步,算不算退步?」
「感情當然是不進則退的。」我說。
「大海又再在做愛時睡著了,況且我們做愛的次數越來越少,最近似乎大家都提不起興趣。」
「那些性感的內衣不管用了嗎?」
游穎苦笑:「性感的內衣只能帶來一點衝擊,新鮮感失去了,也就沒有什麼作用。」
「我最懷念的是我和森最後一次做愛,那一次,大家都很開心,在分手前能夠有一次愉快的性愛,那是最甜蜜的回憶。」我說。
「是啊!總好過分手時已經不記得上次是什麼時候做愛。」
「有幾次跟森做愛的場面我是到現在還記得的。」我回憶說。
「是嗎?有多少次?」游穎笑著問我。
「就是好幾次嘛!」我臉紅。
「我也有好幾次,有時想想也很無奈,我和大海最開心的那幾次都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我也曾問過森,長時間跟同一個女人做愛,會不會悶。」
「他怎麼說?」
「他說不會。」
「我從前以為女人是沒有性需要的,二十出頭時,做愛只是為了滿足男人,到了三十歲,才發現原來我也有需要的。」
「你猜男人懷念女人時會不會想起跟她的一次性愛呢?」我問游穎。
「我也不知道。」
「男人會不會比較進取,他們希望一次比一次進步,所以最好的一次應該還沒有出現。」我說。
「那真要找一個男人來問一問。」游穎掩著嘴笑。
跟游穎分手後,我回到家裡,飛奔到我的床上,用身體緊貼著床單,我真懷念我和森的最後一次,可惜新屋太小了,我不能帶走這張床。
搬屋前的一夜,我收拾東西,大部分傢俬都不能帶走。床不能帶走,我把床單和棉被帶走,棉被是在秋涼時森買給我的。我把那幅「雪堡的天空」從牆上拆下來,用報紙包裹好。
有人來拍門,是郭筍。
「需要我幫忙嗎?」
「我要帶走的東西只有很少。」我說。
「我很喜歡這裡的佈置,大概不會改動的了。」郭筍說,「你有新的電話號碼嗎?」
「我很晚才去申請,新屋那邊到現在還沒有電話號碼。」
「聽說現在即使搬了屋也可以沿用舊的電話號碼。」
「我想重新開始嘛!」我笑說。
「你跟你的粥店東主進展如何?」我關心她。
「明天我們一起去大嶼山吃素。上了年紀的人只能有這種拍拖節目,不過我們打算遲些一起去學交際舞。」
「他會搬進來住嗎?」
「怎麼會呢?這是我自己的天地。」
「你跟他還沒有?」我向郭筍打聽她跟粥店東主的關係。
「人是越老越矜持啊!況且我還是不敢,之前的一個男人在看到我的裸體後便跑掉了。」郭筍尷尬地說。
「跑掉?」我嚇了一跳。
「也許我的容貌保養得好,令他誤會了,以為我的身材也保養得一樣好。」郭筍笑著說。
「他真的立即就掉頭跑?」我想像那個場面實在太滑稽了。
「不,他只是悄悄弄響傳呼機,說有人傳呼他,匆匆跑掉而已。」
「真是差勁!」
「他可能想像我有一雙高聳的乳房,所以發現真相後很恐懼吧。」
「你不是你自己說得那麼差的。」我安慰郭筍。
「想想那天也真是很滑稽的。」郭筍掩著嘴巴大笑。
「這一位粥店東主要是再敢跑掉,你就宰了他!」我跟郭筍說笑。
「好呀!宰了他,用來煲及第粥。」
「你跟唐先生吵架了?」郭筍問我。
「不是吵架那麼簡單。」郭筍提起森,又令我很難過。
「我看得出他是好男人,你們那麼恩愛,我還以為你會和他結婚呢!」
一個會讓男人在重要關頭跑掉的女人的觀察也不是太可信的。郭筍看錯了,森是不會跟我結婚的。
郭筍見我不肯多說,也不再問。
「你連沙發、床、冰箱都留給我,我不用買了,這個冰箱還是新的呢!」郭筍順手打開廚房裡的冰箱。
「咦,這個生日蛋糕你還沒有吃嗎?」郭筍在冰箱裡發現了那個森特意叫她為我做的玫瑰花蛋糕。那個蛋糕已經像石頭一樣堅硬
星期天早上,游穎、常大海、徐玉、宇無過來替我搬屋。
我仔細檢查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抽屜,確定沒有留下任何東西。我走到床前,再一次不能自己地倒在床上,我為什麼竟然捨得賣掉森送給我的屋?就為了那一點清白和自尊?這裡曾是森送給我的一份愛的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帶走,能帶走的,只是我脖子上的蠍子項鏈。我伏在床上哭了。
「我知道你會這樣的。」徐玉走到床邊。
我抹乾眼淚。
游穎倚在房門說:「這裡已經賣了給別人,不捨得也要走。」
她永遠是最冷靜的一個。
「早知那樣不捨得就不要分手。」徐玉說,「他們在樓下等我們。」
我從床上起來,「走吧!」
「慢著——」我想起還有一件事。
我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把那個堅硬的生日蛋糕拿出來。
「你買了蛋糕嗎?我肚子正餓。」徐玉說。
「不能吃的。」我說。
新屋裡有一張兩尺半乘六尺的床,因為是貼著牆而造的,為了遷就牆角一個凹位,床角也造成一個凹位,可惜手工很差,那個凹位和床之間有一條縫隙。我拿出森買的床單,鋪在床上。床太小而床單太大,要重疊一次。
「電話呢?為什麼沒有電話?」游穎問我。
「明天才有人來安裝。」
「我的無線電話沒有帶在身邊。」游穎說。
「不用了。」我說。
「大海,你把你的無線電話暫時借給周蕊。」游穎跟大海說。
「不用了!」我不好意思徵用常大海的電話,況且他也似乎有點愕然。
「怕什麼!」游穎把常大海的電話放在桌子上,「你第一天搬進來,人地生疏嘛,有事要求救怎麼辦?況且只是一天。」
「你暫時拿去用吧!」大海說。
朋友始終還是要離去的,我一個人,實在寂靜得可怕。午夜十二時,常大海的無線電話響起。
「喂——」我接電話。
「喂,請問常大海在嗎?」一把很動聽的女聲問我。
「他不在。」我說。
「這不是他的手提電話嗎?」
「這是他的手提電話,可是他不在這裡。」我在懷疑這個女人是什麼人。
「哦——」女人有點兒失望。
「你是誰?」我問她。
「我是他的朋友。」女人輕快地回答。
「我可以轉告他。」我說。
「不用了。」女人掛了線。
這個女人的聲音很甜膩,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她到底是什麼人?她跟常大海有什麼關係?游穎認識她嗎?她會不會是常大海的秘密情人?
我把「雪堡的天空」拿出來,放在睡房的一扇窗前面,這個風景無論如何比無敵天橋景美好。
常大海的電話在清晨又再響起。
「喂?」我接電話。
電話掛了線,會不會又是那個女人?
我在中午時把電話拿上律師樓交給常大海,游穎出去吃飯了。
「昨天晚上睡得慣嗎?」常大海問我。
「還不錯。」
「沒有人打這個電話找我吧?」
「有一個女人。」我說。
「哦。」常大海有點尷尬,「她有說是誰嗎?」
我搖頭。
「可能是客人吧。最近有個客人很麻煩,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找我一次。」
我覺得他不太像在說真話。
游穎剛好午飯回來。
「周蕊,你來了?用不著那麼快把電話還給我。」
「今天上午已經駁通電話了,這是我的電話號碼。」我寫下電話號碼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