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人畢竟有些特殊管道,也享有某種特權,是以他一點兒也不擔心劉啟善辦不妥此事。
「先生,請你先繳些保證金,辦理住院,我們必須先讓病人做些檢查,準備待會兒進開刀房手術,所以希望你能讓她的家人盡快趕來。」護士小姐交代地說,其餘兩人接手將姚雪的病床移往X光室照X光。
「她的家人已在趕來途中,可以請問她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嗎?」士胥有點沉不住氣了。
「得等檢查報告出來才知道,你先去辦手續,然後耐心地等。」
「等?」這似乎是醫院給家屬最好的答案,士胥莫可奈何地前去辦手續。五分鐘後回到現場,姚雪被推回來又轉向電腦斷層那端,士胥雖急,卻只能無奈地坐在椅子上枯等。
十分鐘後,面向大門口的士胥看到他的座車停在急診處,一名成熟女性等不及車子停穩便慌張地衝進來,抓了名醫生猛問,由她略帶乾啞的嗓音與發抖的步伐研判,她應該是姚雪的家人才對。
士胥連忙站起走過去,而姚灩亦正巧回過身,兩人突地照面,皆大驚失色地指著對方,急喘吸氣。
「你——你——」姚灩原本蒼白的臉更蒼白了,而早已熱淚盈眶的她淚掉得更凶了,只是她沒有多餘時間去回味,她留戀地瞧了他一眼,便越過他直奔急診病房。
「我女兒呢?!我女兒呢?!」姚灩慌張失措地直嚷著,看到空無病床的房間簡直要昏倒了,難道姚雪已經……死了嗎?不,不可能的。
強忍住心跳如雷鼓般地有點痛,士胥大跨步地走到姚灩身旁說:「姚雪被推去做檢查,等一下便要進手術室,你先別慌。」
士胥無限的溫柔,教姚灩更加軟弱,顧不得合不合宜,她拉著他:「姚雪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出車禍?嚴不嚴重?!」
「姚雪她喝醉酒,心情又不好,我來不及阻止便讓她開著車橫衝直撞,撞上路旁大樹,護士小姐沒多告訴我,只說她傷得很重,需要開刀急救。」士胥安撫地將她摟在胸前。即使分開如此之久,在碰觸到她的同時,那些熟悉與愛戀便無跡地全數出現,教士胥激動莫名。
許多問題急待釐清,但姚灩此時此刻無心去探究,而姚雪此時亦被推出來,一名護士小姐急喚著:「請問哪位是姚雪的家屬?!」
「我是她媽媽!」姚灩立即衝到她面前焦急欲死!「她到底怎麼樣了?我女兒……?」
「嚴重腦震盪,胸腔兩處骨折、內臟亦有破裂出血情形,一切等手術結束後再說吧,請你立即簽了同意書,我們才能為她動手術。」
「啊?」姚灩雙腿一軟往後倒,幸虧士胥從背後扶住她,且極力喚醒她漸模糊的神智。
「姚灩,堅強一點,此刻不是軟弱的時候,你要為姚雪加油打氣呀,你怎麼可以倒下呢,她需要你的不是嗎?」
士胥的一席話拉回她。姚灩顫抖地站起身,藉著士胥的體溫傳給她莫大的希望和勇氣,她飛快簽署完同意書,然後奔向姚雪,忍住悲慟,她心酸地看著鼻青臉腫的女兒說:
「姚雪,媽只有你一個親人,千萬別拋下媽啊,將來我老了沒人照顧怎麼辦?你忍心叫媽流落街頭當乞丐婆嗎?女兒呀,你一定要撐過去啊!」
隨著醫護人員一行也來到開刀房,姚灩與士胥被擋在手術房的大門前,肝腸寸斷的姚灩沒有大聲嚎叫,只是安靜地望著門流眼淚,心碎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坐下來等吧。」士胥為之心疼地走過來扶住姚灩,將她攙扶至椅子上坐下。附近有個咖啡販賣機,他便走上前投了兩杯熱咖啡。
他喜歡加糖不加奶精,姚灩則喜歡加重糖和加奶精,這些他記得非常清楚。
姚灩抬頭哀怨地看著他,然後發顫地接過咖啡喝下一口,再抬起頭,眼中充斥著驚訝,她意外他還仍記得她的喜好。
「你……」千言萬語,竟不知該從何開始。
兩人交纏的眼光無限迷戀不捨,即使時光已過去二十六個年頭,但這熾熱的愛仍如此真實的存在,彷彿從未中斷過。
「原來是他們欺騙我,你竟……仍活著。」從剛才突兀的見面,士胥便了悟到這件事,也為自己沒認真追查她的下落而懊悔。
「他們……我的家人是這樣說的嗎?說我已死了?」一提到姚灩的父母兄弟姊妹,她的情緒便轉為冷漠。
「是的,說你跳海而亡,尋不著屍體,要我放棄。」士胥蹲在姚灩面前,痛苦癡情地撫著她的手。他的眼睛蒙著霧氣,每次一想起這件事,他便心痛得要昏厥過去。
「他們竟然如此痛恨我。」姚灩面帶淒容。
「既然你沒有死,為什麼不來找我?」士胥握住她的手緊緊抓著。失去她的日子,猶如行屍走肉一般,怎麼走過來的幾乎沒啥記憶,大概是工作、工作、日夜不停地工作吧。除此之外,他不知該如何發洩他的怒氣。
「怎麼找你?你已有婚約……」姚灩口氣微弱。他們之間根本就沒希望,找他又怎麼樣?只是拖垮兩個人罷了,所以她才會逃,逃開她的家,也逃離士胥的愛,即使那需要多大的勇氣,但她仍做了。
「是的,我有婚約在身,但那是政策性婚姻,我根本不愛美蓮……不過我們終究是結了婚,但幾年前她受不了我的無情冷漠也離開我了。」士胥知道他冷落了美蓮,但是他沒有辦法不怪她、不恨她,不將一切全歸咎在她身上。
是以幾乎直到九年前,他才肯碰她,但也是極為勉強,因為他需要子嗣傳承。很可惜,美蓮生了個女兒,而她再也受不了地吵著要離開,所以士胥鬆了一口氣地放她自由,因為此時此刻他非但有錢也有權,他不在乎美蓮娘家那頭的威脅,也不在乎因此損失了部分家產給美蓮作補償。
只是這對美蓮極不公平,她在他身上浪費的青春豈是這些錢補償得過來?幸好美蓮看得極開,她還年輕,還來得及開創她的人生。
所以士胥十分祝福。
「你們育有子女嗎?」
「嗯,我有一個八歲大的女兒。」
「才八歲大?」姚灩有點吃驚,但她覺得自己沒立場詳問,只改口說:
「你怎麼認識我女兒的?」
「此話說來話長,只能說我們截至目前為止只見過兩次面,沒想到她竟是你的女兒,難怪我老覺得她眼熟、很親切,就好像我的……」士胥吃驚地收口,一股疑惑瞬間衝上來。
「姚雪是你的女兒,為什麼從母姓?她多大年紀了?她的父親……」
姚灩冷漠的神情全數瓦解潰堤,她激動地撇開頭,情緒失控地掩住口悲傷落淚,遲遲不開口。
士胥看在眼裡更加驚駭。老天!姚雪莫不是……莫不是他的……
「姚灩,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第七章
「姚雪是你的女兒。」
晴天霹靂!幾乎要擊昏士胥。姚雪竟然是他的女兒!他和姚灩的女兒!不知該喜、該悲,還是該怒,因為姚灩竟殘忍的到如今才告訴他,甚至——
「如果我沒遇到姚雪,如果沒發生今天這件意外,你我沒有巧合的相遇,你是不是打算不讓我知道這件事?」士胥臉色凝重,無限沉重的站起身背對她。愛情教人蒼老,何況是這延續了二十五年的戀情呢。
「我……我沒臉……」姚灩哽咽出聲。為了女兒和生計,她毅然下海,當時的決心也包括從此不見士胥呀!
「姚灩,你為什麼要甘於命運的擺佈呢?難道在你眼中,事業與背負家族使命比任何事都重要?重要到讓你一而再的犧牲嗎?我不懂,你的選擇為什麼要如此悲劇性?」士胥既痛苦又怨懟的說。
「金錢是主導一件婚姻幸福的主要因素,貧賤夫妻百世哀呀!我不想毀了你繼承家族事業的機會,讓你將來在落魄潦倒的時候怨恨我。我們之間的愛很高貴很單純,所以我寧可選擇逃離,來保存這份愛,也不要將來被各種不幸污染。」姚灩慼然。
女人四十一枝花,姚灩雖不再存有當年嬌艷欲滴的花顏月貌,但卻添加了一股成熟韻媚,在顧盼之間亦有其楚楚可憐的恣態。
年紀長,社會歷練多,士胥也就越能理解人在成長的過程中,必須抓住些實質的東西——一如金錢,而不再純粹感動於虛無幻夢般的東西——一如愛情。
是以用現在的智慧來研判,姚灩當初所顧慮的一點也沒有錯。
如果當時以他一個大學尚未畢業的人來說,少了家族經濟方面支持與廣大人脈,他終究也只是個沒沒無聞的小輩;別說想闖出什麼名堂,單是要他立即扛起一家三口的生計,就有困難。
原來江山仍是需靠前人一代代打下來才建立起來,憑他一個人絕無可能造就今天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