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頭如火焰般紅的長髮,染上幾綹觸目驚心的蛋白色,在時而淒黑如夜、時而閃爍光亮的PUB裡,像是五彩的煙火般吸引著每個人的眼光。
站在DJ台上,姚雪恣意且忘我的舞著腰肢,柔若無骨般,輕巧如蛇移,時而嫵媚,時而冶艷,時而狂放,隨著音樂的節奏舞動自己,不為招惹,不為愛現,純粹解放自己的喜怒哀樂,讓所有感覺散盡,完全陶醉在音樂的魔力之中。
像是黑夜女神的姚雪,一舉手一投足全沾滿邪魅;一件罩在黑色小可愛外的黑色薄紗襯衣和同色系短褲,一雙黑色露趾高跟鞋,她像是甫自幽暗山谷中踩著露珠出現的黑色精靈,揚著她會發光的銀粉,遍灑於空氣中。
她是這麼美麗,卻又像是致命的毒汁般令人不敢碰觸,是以所有人只敢欣羨地盯著她,遠遠地。
在這充滿頹廢的氣氛裡,姚雪自在地呼吸著,深深迷戀著這感覺。
叛逆是一種很奇怪的性格,可以是極端的特立獨行,也可以是被動的頹廢,甚至自我放逐。
姚雪的叛逆是隨性的,沒有規則可循。炫、酷、另類亦不能概括她的所有。因為她是這麼的不同凡響的絕妙女子;「謎樣的女人」根本無法形容她,她比癌症更難纏,比黑洞更具破壞力。
姚雪是個很有味道的女人;但她的味道必須歸類於麻辣火鍋中的大辣,沒有絕佳的忍受力和鋼鐵般腸胃的人根本承受不了。
姚雪是個很早熟的女人;早在十二、三歲時她便懂得大人的世界裡事——大人是如何利用資源來讓自己獲得利益。因為她有一個自小便在舞客中求生存的母親。
是以姚雪總冷眼旁觀週遭男女的愛情遊戲,用憤世嫉俗的一面掩蓋她偶爾的多愁善感,造成不瞭解她的人會誤解她是個愛鑽牛角尖的偏執狂。
對於別人的看法,姚雪從不予理會。
她有一雙永遠洞悉男人意圖、女人嫉妒的眼睛,深邃的眼瞳總是帶著冷淡,從不曾為誰而著迷或狂熱過。
即使是笑的時候,也很不由衷。
只除了面對她的姐妹淘——柳柔、歐蝶時才會顯露真情。但這一面除了她們以外,甚至姚雪的母親也無緣目睹。
姚雪冷漠得接近冷感。在她十八歲那年,為了證實自己是否真是如此,竟找上風靡全校的一名男同學,將貞操無條件的奉獻出;在一腳踢開那男同學極欲求好的同時,也證實了她的確在感情、性生活方面冷感。
這項缺陷變成一種利器,讓她的無情令男人們咬牙切齒,卻又犯賤的拚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甘之如飴。
也許是因為她太清醒了,是以從未好好看任何男人一眼,也從未有男人能激起她任何感覺。
其實單從姚雪的外表就能看出,她是一個熱情洋溢的女人,只不過不曉得哪一個環節出了錯,竟活生生地把那龐大的能量深埋在她的內心深處,始終未探出頭過。
是以姚雪本身亦不知情,她只是偶爾煩躁、失落、空虛或者寂寞,卻不明白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她依舊在男人堆中混,只有在閉眼睡覺那一刻會感到有些悲傷,如此而已。生活仍是一日過一日,不曾改變。
今晚姚雪倒是覺得輕飄飄的不著邊際,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受了柳柔的影響,竟愁得慌,想找個好男人來愛一場。
但——愛?是上帝在她身上除名的一項東西,她如何求得到呢?
睜開那雙塗著銀色炫粉的迷人眼睛,姚雪拎著啤酒來到她時常坐的老位子。在這個有點隱蔽卻能鳥瞰PUB裡所有的地方,姚雪開始瞇著眼睛尋找獵物。
「就讓今晚是特別的吧。」姚雪昏亂的想。
今晚不過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的某一晚,沒什麼特別的;如果真要找個理由,也只能說,今晚是她的生日,二十五歲的生日。
如果十八歲那年她可以荒誕,那麼七年後的今天,又有什麼理由不能呢?
姚雪的眼睛四處搜索著,熱切的眼光反射出濃稠的寂寞。自柳柔出嫁以後,這寂寞更囂張了,老整得她心慌意亂。
她不想被寂寞牽著鼻子走,姚雪拚命這麼說服自己。算算她犯桃花的時間也該到了,好好渲洩二十五年來不曾有過的渴望吧。
跳過那群穿著標準L.A. BOY裝扮的少年,落在後腦勺剃著顯目閃電符號男人的夥伴——一名頭髮極短、極正派的男人身上。
這男人看起來十分剛毅威嚴,只是過於嚴肅。微皺的眉頭,如山脊般挺直的背和堅毅的下巴都讓姚雪相信——這男人絕不可能同意她的邀約。
在所有男人皆有意無意抬頭望向她的同時,姚雪發現這個男人似乎不曾注意到她的存在,因為他在沉思,心思飄得極遠極遠,彷彿自己並未置身在PUB中。
姚雪覺得十分有趣。是什麼人或事值得男人如此出神,想得如此專注,連她都吸引不了?
她更加仔細觀看那男人的五官。他有一張正直的臉,粗黑的劍眉耀眼地嵌在高聳的顏骨上,飽滿的天庭上有兩條淺淺的皺紋,像是整形醫師刻意雕劃的雙眼皮;炯炯有神的眼透著深謀遠慮的智慧,但視線的焦點在此時是渙散的,鼻頭微翹的高挺鼻子和那有稜有角的個性唇形是姚雪所喜愛、欣賞的。
「不知道他站起來高不高啊。」盯著男人大手大腳的身形,姚雪喃喃地說。
踩著嫵媚自信的步伐,姚雪決定,她要送自己一份生日禮物,而且絕對讓自己終生難忘的一份禮物。
「這位先生,請問你一件事。」姚雪不想學坊間搭訕的無聊女子般賣弄風騷,她一派正經,低著嗓子問。
「什麼?」男人微一楞,回過頭看她一眼,視線隨即懶洋洋地抽回,彷彿對她的存在毫不感興趣。
「好大膽的男人。」姚雪心中有些許的羞赧和難堪。從來,她都被男人追著跑,捧在手心哄,怎麼受得了男人如此輕忽她呢?尤其是這男人只看了她一眼。一眼耶!他的舉止完全激怒了姚雪。
「你是不是近視眼呀?」姚雪話中有話。
「沒有。」男人連看也懶得再看,簡短的回話有「到此為止」的意思在。
男人明顯的不感興趣教姚雪直跳腳,恨不得上前摑他兩巴掌。
不過,幸好他是難纏,對她不感興趣,這反而使得遊戲更具挑戰性,也更刺激、好玩得多。
「可以借個火嗎?」姚雪不理男人的死硬態度,厚著臉皮就往男人身旁的空椅子坐。今晚是非達目的不可!多數時候,姚雪一拗起來可是沒完沒了。
「我不抽煙,也討厭女人抽煙。」男人完全不給姚雪好臉色看,這讓姚雪更火大了。
幸好閃電男識趣地遞來打火機,替姚雪點著煙,才沒讓她心中的那顆炸彈爆開。
「崔教授……呃,品澤的心情不大好,小姐是不是……?」閃電男支吾其詞,暗示著姚雪離開。
好不容易厚著臉皮坐下,哪還有道理離開呢?冰雪聰明的她抽了一口煙,硬是噴向男人沉思的臉上。
「我可不是來搭訕的。如果你們是常客,應該知道我是本店的經理,適才見這位先生滿臉憂愁的模樣,忍不住雞婆的走過來,這位先生——應該是為情在傷腦筋吧?」姚雪腦筋一轉,笑得十分自然。
「唉,還不是為了他未婚妻。」
「宜新!」品澤低喝,表情十分陰鷙。
「既找了人,就表示你真的想談,只是男人跟男人談得出結果嗎?感情這種事,如果沒女人點醒,到死你們都參不透啊。」姚雪又嬌艷地一笑,一口煙淨往品澤身上去。
不抽煙?討厭女人抽煙?看我熏死你。
「我就跟他說過了,可是他——」閃電男苦笑地攤著手。
「照我看哪,他壓根兒不想解決問題,搞不好早想甩了她,只不過在這擺擺樣子。」姚雪朝宜新擠眉弄眼地直笑,笑得他都傻了。
「你別瞎說行不行?!你懂什麼!」品澤吹鬍子瞪眼睛的一臉凶相,但看在姚雪眼裡卻迷人得不得了。
「我懂得可多了。什麼曠男怨女,紳仕淑女,這些人成天在我眼前走來晃去,看都看膩看煩了,他們心中有幾條線我會不知道?」姚雪哈哈大笑,卻是滿聲嘲諷。
「好,既然你如此厲害,那麼請你告訴我,我現在心中有幾條線?」品澤嘔得可以,鐵青著臉存心要挫她的銳氣。
「一條。」
「哦?哪一條?」
「情字這一條。」姚雪眼裡帶笑,勾魂似地瞅著品澤,但他一臉正經死硬派,比銅牆鐵壁還難穿透,除非是X光眼。
「廢話!」品澤憤然,再不搭理姚雪,自顧自地喝著悶酒,連閃電男也沒他皮條。
「瞧你如此沒耐性,怎麼跟女人談情說愛呢?女人要的莫不過是噓寒問暖、慇勤守候,一吋一丁點兒的攻佔城池,看你是一副冥頑不靈的德性,再加上讀書人死腦筋(老八股),想談戀愛守住心愛的女人?唉,真是難上加難喔。」姚雪眼睛看著不遠處的電視牆,假意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