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後面?」由於安德烈背對著柱子,所以他並沒有看到剛剛才從房門又溜出來偷聽的歐陽晴薇。
他這一回頭看,便看到柱子後露出的藍格子裙,他笑了起來,「出來吧,我們全看到了。」
她低頭看了自己露出柱子外的裙子,撇撇嘴角走了出來,又羞又慚的睨了眼笑得嘴巴咧得開開的狄波,「你的眼睛能穿牆啊?我也才走出來不到一秒鐘耶!」
「一秒鐘而已?」安德烈笑笑的頻搖頭,「可惜了,狄波說了好多的好話,你都沒聽到呢!」
「他?我才不信!」
「真的——」
「考克多先生,既然她這麼說,那些好話就暫時保留吧。」狄波倒也不急著讓她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反而故意吊她胃口。
安德烈對上他的目光,想想也好,他們兩個年輕人自己找個適當的時間地點互吐情衷,他這個老頭子就別破壞女兒的驚喜。
她蹙眉看著兩個神秘兮兮的男人,再將目光定在狄波身上,他真的說了什麼好話嗎?
狄波知道小麻煩在想什麼,反正他很清楚她的心也在他身上,因此,他才有心情去戲弄她。
「昨兒不是有人要將目洋裝的錢還給我?」
她粉臉兒一黯,「原來是這種『好話啊』,我早就準備好了。」她氣呼呼的從裙子的口袋裡拿出一疊鈔票用力的放到桌上,「就是標籤上的價格,一毛也不少!」
他煞有其事的拿起來算了算,滿意的點點頭,「數字正確。」
歐陽晴薇錯愕的看著他真的將那筆錢收回皮夾內,氣呼呼的又衝回房間去。
安德烈搖搖頭,「還很小娃兒脾氣呢!」
狄波綻放出愉悅的一笑,並不在意她的反應,反而喜歡她的坦率可人。
安德烈注意到他黑眸中的深情眸光,忍不住的笑了,他知道晴薇的身邊已經有一個愛她的守護神了。
隔天一早,安德烈、歐陽晴薇跟狄波帶了簡單的行李,不同於當日歐陽晴薇買了便宜的歐鐵火車票從格朗鎮坐到屁股發疼,還在火車車廂裡窩了一夜才抵達巴黎的長途車程,狄波直接開車載她跟安德烈前往機場,然後再搭國內班機飛往諾曼第,下了飛機,在當地租車前往格朗鎮。
在車內,狄波注意到歐陽晴薇似乎變得沉默,這兒是她的家鄉不是嗎?
他瞥了一眼因長途的搭機、轉車而疲累的睡著了的考克多先生,他知道他很想撐住沉重的眼皮看看這個愛人曾經住過的城鎮,但還是抵不過那濃濃的倦意。
「你不會是在氣考克多先生睡著了吧?」
她白他一眼,「我看得出來他有多累,怎麼會氣他?」
「那你為什麼怪怪的?不說話?」
她抿抿唇,該說什麼?說她心緒複雜?她回來了,而身邊不僅多了一個親人,還多了一個她愛的男人,但感覺上好像很不踏實?她真的擁有他們嗎?
狄波再瞥了她陷入沉思的麗顏一眼,不再勉強她說話。
反正他來到小麻煩成長的城鎮了,多少有機會瞭解她成長的點點滴滴。
仍在巴黎的安娜,此刻正坐在客廳等著母親回來,等著聽她的好消息。
她今天一早是冷眼目送父親、狄波跟那個私生女離開的,而現在都晚上了,他們應該已經到格朗鎮了吧。
就在她將目光瞄到牆上的時鐘時,碧爾翠絲走進客廳,嘴上還哼著曲兒,心情甚好。
意思是都安排好了?她連忙問道:「那件事沒問題了?」
碧爾翠絲笑了笑,「絕對妥當,那個私生女在哪裡出生,就會在哪裡結束她的生命,永遠也不會來煩我們了。」
「那就好。」她真的很討厭那個私生女,她搶走了她的父親、她的狄波,她死了是最好的!
至於母親,反正她現在跟男人廝混,就算警方懷疑她找人斃了那個私生女,也不關她這個女兒的事,她頂多只是犯了一個「聽從母命」的罪而已,死不了的,但卻能讓那個眼中釘永遠消失在她眼前,她甘願犯罪!
「安娜,那個私生女一死,你跟狄波之間就有機會了。」
「我?」安娜苦笑一聲,「我可不這麼想,他連甩也不甩我。」
「如果你的樣子跟那個死去的私生女一模一樣,情況應該不同吧。」
安娜愣了一下,錯愕的看著她,「你的意思是——」
「他肯定會為那個私生女的死而痛苦不已,你變個樣子,爬上他的床,他肯定不會拒絕你的,而他是美國有名的望族之一,只要你有孕了,媽就有辦法讓你成為卡裡歐夫人。」
「像你當年成為考克多夫人一樣?」
碧爾翠絲愣了一下,「這——你怎麼知道?」
「懷胎要十月吧,爸媽的結婚紀念日,跟我出生的日子,隨便一算都知道媽是先上車後補票,剛聽你那麼說,很自然的就猜到你可能也是用這樣的手段成為考克多夫人。」
碧爾翠絲抿緊了唇,「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反正,我剛剛的建議,你愛聽不聽隨便你。」她氣急敗壞的快步越過她,回到房間去。
安娜亦回到房裡,細細斟酌母親的那一席話後,拿起剪刀,對著鏡子剪斷那頭長髮……
位在法國北部的諾曼第是一個草木青翠、寧靜祥和的地方,而位居海岸邊的格朗表更是一個追逐潮水的美麗城鎮。
藍天、海港、浪濤、海灘,再加上那樸拙無華的石板屋子,映入安德烈跟狄波眼中的全是一幕幕猶如風景明信片上的動人美景。
這是狄波、安德烈跟歐陽晴薇一行人來到這兒的第二天,昨天狄波考量到安德烈的身體狀況,再加上他的心情過於激動,因此堅持三人先在旅店休息一夜,所以,他們今天才拜訪歐陽晴薇曾住過的地方。
歐陽晴薇離開這兒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但感覺上卻好像離開了好久。
她看到一些鄰居見到她從這輛黑色賓士的名貴轎車下車時,莫不怔愕的瞪大眼睛。
「就是這裡,這就是我們住了十多年的住處。」歐陽晴薇並沒有向那些鄰人打招呼,態度也意外的令身旁的兩個男人感到困惑。
安德烈跟狄波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並肩走向這間看來雖然老舊,但外表還算潔淨的一樓平房。
從裡面繞了一圈,安德烈是很感傷的,因為老房子裡面空空如也,連個傢俱飾品都沒有,他要找到一件蓉兒曾經用過的杯子、甚至坐過的椅子,感受一下她曾在這兒生活的任何痕跡全成了奢求。狄波可以看到他的感傷,他的目光移到一臉漠然的歐陽晴薇身上,在愈來愈接近這個屋子時,他就發現她臉上的表情愈來愈僵硬,也愈來愈冷漠。
「我想到你媽的墳上去看看。」安德烈哽聲的對著女兒道。
她點點頭,「就在不遠處了,我們用走的過去就行了。」
她率先離開這座冷冰冰的屋子往海岸線走,狄波跟安德烈跟在她身後,覺得她背影所透露的孤寂跟海風是一樣的,冷冰冰的。
走了一段路,三人來到一處山上墓園,在一處擁擠的碑林中找到一塊刻著「歐陽蓉」的小小墓碑,而三人站在墓碑前,都還得小心翼翼的不去踩到別人的墓地。
「我知道你們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對那些鄰居連個招呼也沒有,在這個地方,我跟我媽兩人是孤立無援的,我從小就在他們好奇的有色眼光下成長,他們認為我媽是個不要臉、未婚生子的女人,我也好奇為什麼我沒有父親……
「但母親從不回答我的問題,她只是拚命的打零工,求得我們母女倆的溫飽,要我不理會他人目光,所以,我也習慣了,回到這兒就該是這張冷冰冰的臉,不過,我很能自得其樂的,我一個人照樣能在沙灘上玩得愉快,一直到——」
她頓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如你們剛剛看到的,這兒離港口不遠,進進出出的人也挺複雜的,在我十三四歲時,就有些老牛想吃我這株嫩草,卻不知道常常一人獨處在屋子的我,早學會一套保護自己的方法。」
「是那把折疊刀嗎?」狄波直覺的插話。
歐陽晴薇點點頭,眸中終於出現他熟悉的笑意,「那些人嚇呆了,不敢再對我亂來,但鎮裡的人卻覺得我像個不良少女,禁止家中的孩子跟我在一起,所以這也是我沒有朋友的原因。」
那她的成長過程肯定很孤寂吧!狄波看著她那張刻意輕描淡寫的臉孔,為她感到心疼不已。
安德烈也覺得好心疼,他蹲下身子摸摸蓉兒小小的墓碑,他在心中告訴她,他一定會盡力的彌補一切,要她在另一個世界不必掛慮晴薇。
夕陽的餘暉染紅了他們三人的臉孔,安德烈回頭看女兒,卻突地注意到她被紅霞映照的額頭上似乎有一個不同於霞光的紅色小圓點,那好像是——
「小心!」他臉色倏地一變,飛快的起身並用力的將她推向狄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