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杜子騫逃離了母親日復一日的逼婚,漫無目的在台北市兜了一大圈後,索性拿起筆電,走向國父紀念館對面的快餐店,打算為自己覓個落腳處。
才靠近,他就發現落地窗前的位置上,有個長髮的女孩穿著金色碎珠涼鞋、白色滾花迷你短裙、V領無袖緊身上衣,露出大半白皙的肌膚,側臉枕在手臂上,闔目沉睡,髮絲遮掩了些許臉龐。
杜子騫楞在原地癡看數秒,心中某處似乎感受她睡眠的恬靜,忽爾一群孩子喧嘩的嘻笑聲從開啟的玻璃門衝出,差點撞上門外的他。他猛然回過神,這才走了進去。
在櫃檯點了一份雞塊套餐,他環顧四周,偌大的空間獨剩女孩右手邊的一張椅子,有些猶豫,但他仍是忐忑的走了過去,然後放輕所有聲音的在位置上擱下他的餐盤,開啟他的計算機。
不知為何,開機的時候,他又貪戀的側過臉看了她一眼,白淨的臉龐十足的寧靜,黑亮的髮絲像流瀑,覆蓋在她大半的肩上,那一瞬間,他的手指像被針扎似的無端痛疼,隨即刺痛的麻了許久……
是怎麼了?手指怎會無端端的發麻刺痛?以前不曾這樣的。
杜子騫甩了甩手,忙把刺麻的感覺甩去。
飲下一大口可樂,開機完成,他的心稍稍恢復了正常,然後收斂所有思緒,目不轉睛的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計算機屏幕上。
只有工作的時候,他才會覺得冷靜,才會覺得自己不那麼處於劣勢,不必擔心對著女生說不出話來而陷入窘迫,也不用被結婚的問題壓得喘不過氣。
迷濛中,有一股規律的聲音在響著,像是雙手在碰觸著什麼那樣,不是吵鬧,反倒讓黃若齊感到一點安穩的踏實。
她好奇卻又擔心是夢,躊躇了半晌,她緩緩的張開眼眸,惺忪的眼先是瞧瞧窗外,外頭的陽光下再那麼狂熾,再瞧瞧兩旁,左邊的位置空了,右邊的位置上,有一個男人,一個如假包換的男人,沐浴在些許昏黃的光暈中,她的心咚了一下,人也清醒了。
她睜大眼睛看著那男人,鑿刻有型的側面像是石膏雕像般的英挺,只見他忽的蹙起兩道濃眉兀自對著計算機發楞,修長的手指若有所思的在下巴摩娑了幾巡,雙手靈光一現似的飛快在深色的鍵盤上游移滑動,速度之快,像是鋼琴演奏家那般精湛的撫過琴鍵,彈出節奏。
忽地,解決了困惑的他滿意的伸出左手,然後摸索著一旁的餐盤,抓起雞塊,不沾醬的吃了起來,堅守崗位的右手偶爾在鍵盤上輸入幾個鍵。
這時他桌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他的左手依然在餐盤上找尋食物,右手拿起手機,他的眼依然鎖定在屏幕上。
聽著他磁性的聲調,黃若齊又更加著迷了,只是……這男人的手為什麼老在她的餐盤上覓食?
她探頭一瞧。哇,已經被吃個精光了!
「吼,我的可樂跟雞塊--」
黃若齊心疼的瞪著餐盤。這傢伙該不會是騙吃騙喝的衣冠禽獸吧?頓時她摩拳擦掌了起來。
杜子騫結束通話,左手本能的又伸了過來,她搶先一步把餐盤整個挪了開來,讓他撲了個空,他一楞,回過頭無辜的看著她手上的餐盤。
「呃……」見是那個安睡的女孩,杜子騫一時語塞。
她素白的臉頰上有著手臂壓出的紅印,兩眼圓滾滾的瞅著他。
可惜了這張好臉皮!但是她黃若齊可不會因為對方長得好看就寬容他的惡行。
「呃什麼呃,再餓也不能偷吃別人的東西!我問你,你幹麼這麼小氣巴啦的偷我的食物吃?想吃自己買啦!」她凶巴巴的說。
「那、那的確是我買的。」木訥的杜子騫不敢看她,將眼睛定在屏幕上,緊張的說。
「狡辯,這明明是我的食物!你看,這有兩盒雞塊、兩包薯條的包裝殘骸。」她指證歷歷。
杜子騫正想釐清原由,手機突然又震動個沒完,他匆匆拋下話,「對不起,我先接個電話。」回過身抓起手機的同時,他驟然發現自己右手邊有一隻餐盤,上頭的食物安安穩穩的置放其中,再回頭看著女孩手中護衛的餐盤,霎時了悟--他吃錯東西了!
關上手機,他尷尬不已的說:「小姐,很抱歉,我以為那是我的食物,剛才才發現我的餐盤在這裡,對不起、對不起……」他又無法控制的慌亂了起來。
黃若齊看著他一臉尷尬,原本英挺的面容現在滿是誠摯的歉意。瞧,一個大男人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而且竟然還臉紅了起來……
沒等到她的響應,杜子騫又更不安了,趕緊捧著自己完好的餐盤奉送上,因為不敢看她,整個動作活像是舉案齊眉似的慎重。
「對不起,這當作是賠償妳的,真的很抱歉……」他覺得糗到極限。
忽地,黃若齊噗哧的笑了起來?這輩子她還沒瞧過這麼容易臉紅的男人呢!瞧他一路紅到耳根子,整個人像是隨時要燒了起來。
聽見她如鈴聲般的笑聲,杜子騫不自在的推推鼻樑上的眼鏡,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有忐忑不安的等著。
笑了許久,她覺得渴了,決定暫時放過這忠厚老實的男人一馬,「算了,吃了就吃了,總不能逼你吐出來吧?」她掏出錢包打算往櫃檯走去。
杜子騫連忙放下餐盤,「我來,當作是賠償妳的。」
「喔,沒關係,我只是想買一杯可樂。」她聳聳肩。
「我來,」他迅速到櫃檯買了一杯冰涼的可樂,「剛剛真的很抱歉。」
「真的沒關係,只是一杯可樂而已。」她覺得無所謂,況且她也喝了大半,若真要說來,他還比較吃虧呢,幸虧她沒感冒,要不然他可慘了,因為她黃若齊豢養出來的病毒,保證讓他死在家裡三天三夜出不了門。
就這樣,兩人在位置上為了一杯可樂推辭來又推辭去,一來一往之間,杜子騫的手時不慎撞上桌上另一杯可樂,他原想搶在可樂翻倒之前搶救,誰知他不小心觸及她的目光,登時他手一鬆,手上那杯滿滿的可樂和先前翻倒的那杯就好巧不巧的全倒在他的筆電上,頓時汁液橫流,像潰堤的大水瞬間蓄滿了鍵盤上的每個溝渠。
別說可樂沒了、計算機毀了,就連一旁無辜的薯條、雞塊也都無法倖免於難。
「啊--」黃若齊驚叫一聲。
杜子騫也傻得忘了反應。
她趕緊抓過面紙,在鍵盤上胡亂壓拭一通,計算機屏幕一陣垂死掙扎,隨即墜入永夜的黑暗。
「你的計算機……」她掩嘴驚呼。
他趕緊抽出災情較輕的隨身碟,懊惱的看著眼前的汪洋一片。瞧,墨黑的鍵盤溺在汪汪的可樂之中。
無奈之餘,杜子騫懊惱的抓起計算機的一角,黃若齊機伶的湊過空杯子,筆電上的可樂馬上匯流成河,蓄滿了杯子。
說真的,她是第一次看到兩杯可樂同時洗刷計算機的盛況。
「怎麼辦?你計算機裡面的資料鐵定也跟著一塊泡湯了。」有點愧疚,可是又覺侍好笑,她只得死命的忍著。
杜子騫苦著一張臉,可又覺得今天一連串的事實在荒唐得可以,懊惱之餘不禁扯出一抹苦笑,伸出手,發窘得想抓自己的頭髮。
「欸,別抓,可樂甜膩膩的,當心螞蟻在你頭上築窩。」她取笑的說。
他這才趕緊把手縮了回來,這下連頭都不能抓,他整個人窘得像公園的雕像,無力抵抗大自然風吹雨打的宿命樣。
快餐店裡,一個小丫頭好奇的跑了過來,探看災難的現場,又看看相對無言的兩人,冷不防冒出一句,「哇,計算機噓噓了……」隨即又咚咚的跑開。
杜子騫與黃若齊兩人對看一眼,隨即都無奈的苦笑了起來。
「真遺憾,發生這樣的慘事。」她故作哀戚,上揚的嘴角卻掩不住笑意。
「希望隨身碟裡的資料沒被破壞。」
一同收拾了桌上的慘況,泡過可樂的計算機總算不再滴出液體。
「欸,走,我請你吃冰淇淋,當作是哀悼你的計算機陣亡。」
「啥?」杜子騫微楞的看著眼前這甜美的女孩,然而該死的是,他又覺得自己快要僵硬得宛若石膏像,只好趕緊匆匆別開視線。
「走吧,發生這麼淒慘的意外,吃客冰淇淋安慰一下自己吧!」黃若齊盛情邀約。
他眼睛看著他處,匆匆拋下一句,「我、我請妳。」
她聳聳肩,一派大方,「OK,那就走吧!」
一前一後的出了快餐店,雙雙穿越馬路往林蔭下著名的冰淇淋文化館走去,尾隨的杜子騫趁機偷偷調整心情,盡量讓自己不那麼的……菜。
他悶想,她的臉,有一種熟悉感,好像很久以前就見過似的,又或者這種熟悉是因為投緣?
因為彼此投緣的人,總會覺得特別熟悉,即便只是第一次見面。而他們,應該是因為投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