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澤把衣裳一收,冷冷地看著他,道:「您的錢我收不起。」
說罷,她挺起背脊走出了當鋪。
☆☆☆☆☆☆☆☆☆☆ ☆☆☆☆☆☆☆☆☆☆
蘭澤在長安城裡漫無目的地走著,不覺天色漸暗,凍紅的指尖已沒有什麼感覺。
長安城裡華燈初上,酒家娼館一一打亮燈籠,一片旖旎色彩,蘭澤在恍惚間走到了綺春樓前,她曾經熟悉的畫面與聲音侵入她的眼與耳,她回神,望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歡樂場中達官貴人視金如土,在那兒女人們不愁吃穿……蘭澤遙想起從前的生活,她眷戀嗎?
她眷戀嗎?
蘭澤搖搖頭,點點辛酸歷歷在自。
蘭澤緊瑞著手中布包,正準備離去,她突然覺得好冷,一日未進食的她,霎時覺得天族地轉,下一秒中,她已完全感覺不到外界的一切。
☆☆☆☆☆☆☆☆☆☆ ☆☆☆☆☆☆☆☆☆☆
「哎哎哎,嬤嬤,醒了醒了,她醒了!」拔尖的女人聲音穿過蘭澤的耳。這是哪裡?粉香和酒氣醇迷,好熟悉,這是哪裡?
「生得挺不錯。」一個較年長的女人聲音。
「唷,嬤嬤,又開始打人家主意啦?」
「是塊料,男人就愛這樣貌。你呵,遠遜於她。」
年輕女人嘟曖著離開,一雙冰涼的、有皺褶的手探上蘭澤的襟前,蘭澤反射性地睜大了眼,坐了起來。
「醒啦……我沒別的意思……只是……」
「只是想驗驗你值多少錢!」年輕女人不屑地接了口。
「阿珠!」中年婦人喝叱道。
瞧她們的打扮,蘭澤不用想也知道她們是何許人也。
「謝謝你們相救,打擾了。」蘭澤說了聲謝,便想下床來。
「等等……」中年婦人開口道:「我瞧你的布包裡就那麼件衣服,也沒銀兩,還昏倒在我的綺春樓前,想必是缺錢吧?」
「你們怎麼可以亂翻我的東西!」蘭澤壓抑滿腔的怒火,道。
「叫什麼名字呀?」中年婦人的眼繞著她打量,像在打量一件物品,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告辭了!」
蘭澤拿起布包,只想離開。
「既然來了,跟你談筆生意如何?」
「沒興趣。」
蘭澤當然明白她所指為何。
「這兒的人都管我叫錢嬤嬤,我給你介紹幾個客人,你拿一半,我拿一半,你可以拿去救急,我也樂得數銀子,如何?」她講得慢條斯理。
蘭澤咬牙,她怎麼能重新墮落呢?潘磊的臉冉冉浮現心頭,即便是為了生活,她也不能「不了。謝謝。」蘭澤連頭也沒目。
「冬天可還長著呢……你好好考慮,考慮好了就來綺春樓找我……我也不要你賣身於此,我只要銀兩。」
蘭澤堅決地走了出去。
☆☆☆☆☆☆☆☆☆☆ ☆☆☆☆☆☆☆☆☆☆
蘭澤終究還是當了那件衣裳,拿了聊勝於無的一兩銀子。
晨光稀微,蘭澤枕在潘磊臂上,他溫暖的身軀緊靠著她,沉睡中的他有些孩子氣,她回想著他們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清,心頭一股暖流流過。
昨夜他回來,她告訴他,她繡好了一些圖樣,要拿去城裡賣,順便買些東西回來,他說跟她一起去,她拒絕了,要他好好在家裡讀書,不用擔心,他說可是風雪似乎要來了,她微笑,說如果風雪來了,她便在從前一個盼玉樓的好姊妹的夫家借往一宿,順便敘舊,他點點頭,也不再堅持,只囑她路上小心。
回想起昨天的對話,蘭澤很是辛酸,這是她第一次欺騙他,她不能對他說,為了讓他能專心讀書,她決定答應綜春樓的錢境娘,就那麼一次,讓他們能夠安然度過整個冬天,她不能說,她不能這樣說。
昨兒個夜裡蘭澤無法成眠,睜著眼望著上方,炭火明滅的光影映射其上,他曾說過她是他心中的觀音呵,她能夠背著他做如此不潔的事嗎?她翻來覆去地想,如果她旨訴他,沒米了,他一定會放棄讀書的,她不想看到他的才華被埋沒呵……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直到天亮,蘭澤才下了決定。
「醒了多久了?采采。」潘磊醒來,問。
「剛醒……惦著要出門呢,怕誤了時。」蘭澤不敢看他的眼,忙起身梳洗。
「嗯,早些回來,喔?」潘磊和悅地笑著。
「好。」蘭澤背對著他,假意撥弄炭火。
「這兩天若我趕不回來,灶裡邊有幾塊餅……不然,大娘說要你過去一起吃。」蘭澤瑣瑣碎碎地盯嚀著,像是要出遠門。
「嗯,我知道了。」潘磊起身,道:「我先去幫你給馬上鞍。」
蘭澤點點頭,望著他浸沐在朝陽裡的頤長身影徽微發怔,他待她總是如此的好,將來,若有一天,他知道了她背著他做了什麼時,他還能和顏一如往常嗎?
蘭澤不敢再想了,滿腹的酸楚,十歲那年她與弟弟飢寒交迫,從此入了盼玉樓,十年後她仍是為了生活,不得不再次踏入娼樓,盼只盼,潘磊能夠功成名就,不致埋沒一生。但以後的事呢?她不敢多奢想.
「采采,好了。」潘磊帶著一身朝陽走了進來,蘭澤努力笑了笑,那笑裡充滿了無奈與悲哀,但是為了他,她什麼都願意做……
「我走了……」蘭澤一揚手,馬兒便向前奔去.
☆☆☆☆☆☆☆☆☆☆ ☆☆☆☆☆☆☆☆☆☆
一插持續了三天的風雪,侵襲了長安城。
蘭澤裡著被子,坐起了身,拿起她跟丫鬟特別吩咐的黑色藥汁,當著男人的面、喝了下去。
男人從棉被裡伸出了手,鑽人裡著她身軀的棉被縫隙,來到她韻腰伺,爬上她的胸前。
「你很美。」男人的手緩緩揉捏,道:「但是你叫什麼名字?我們在一起三天了。」
蘭澤不理會他,逕自吹涼著藥汁,一口一口,嚥下去。
「碧兒,備水。」這也是她的特別要求,她要潔淨污穢的身軀。
「我跟你一塊洗……」男人捧起她的乳房,在她耳邊吹氣。
「不可能。」蘭澤冷冷地道。
「這麼寡情……嗯……你不是這兒的姑娘,那你是誰?」男人取下她的藥碗,用力將她扯進懷裡。
「放手。」蘭澤努力想掙開,道:「我是誰對你一點意義也沒有:你要的是我的身體,我要的是錢,交易完了,我們各不相欠。」
蘭澤說完這些話,一時間竟回憶不起,從前自己用盡手段討好勾引男人的模樣。
「你像個謎,讓我很有興趣知道。」
「設什麼好知道的。」蘭澤只想快些離開這裡,她覺得自己好下賤,潘磊清澄的眸光彷彿在潛竟識中鞭答著她……天啊……
「你有別的男人嗎?」
「不關你的事。」
男人聽聞,狠狠地,在她雪白的頸項上留下鮮紅的吻痕。
「這是我的印記,給你的男人看到.」他大笑,蘭擇摑了他一巴掌。
此時碧兒在門外道:「小姐,水備好了。」
蘭澤掙開他,穿起外衣,將錢袋揣在懷中,道:『銀貨兩訖.互不相欠。」
說得極諷刺而輕蔑,銀、貸兩訖。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不能。」說完,她飄然離去。
☆☆☆☆☆☆☆☆☆☆ ☆☆☆☆☆☆☆☆☆☆
「留在姊妹那兒了,嗯?聊得還開心嗎?」潘磊溫柔地抱她下馬,見她一臉倦容,便不放她下地,直到將她放在床上休息,他才坐下同她說話。
「情情很喜歡那些圖樣,就全買下了,多給我很多,真過意不去。」蘭澤笑道。
「累了吧,我替你倒杯水。」
「好,謝謝。」一樣的溫柔體貼,蘭澤卻好想掉淚,可她硬是忍住哽咽。
「以後別再出遠門了,我好想你。」潘磊將水遞給她。
「誰知風雪一來便不止了呢……」蘭澤低低地說。
「要不要歇一會兒?」
蘭澤不自在地扯了扯領子,想完全掩蓋清晰的吻痕。
「好啊!」她笑了笑。
「奇怪……你這回回來,有一種特別的香氣……」
「喔,那是情情的香粉味兒,她讓我試著搽。」蘭澤趕忙辯解。
「嗯,你歇會兒吧,我去照料馬兒。」潘磊起身。
他一離開她的視線,她的眼淚便撲簌簌地滑落。
☆☆☆☆☆☆☆☆☆☆ ☆☆☆☆☆☆☆☆☆☆
夜深人靜,只有炭火兀自跳躍。
蘭澤側身而臥,背後是潘磊溫暖的胸膛。
她被罪惡感啃噬得睡不著,頸間的吻痕十分清晰,她不知道潘磊有沒有看到,或許他看到了,但他沒有問,蘭澤羞於面對他全然的信任。
「采采……你是不是有心事?」潘磊低悅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嚇了一跳,原本以為他已然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