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鴨呢?」
「在草叢裡。」
他撥開草叢,見小鴨全捲縮在大鴨身旁熟睡。「這是什麼?」
哭泣聲瞬間停止,吳涯掙扎著想下去。
「別去驚動它們,數看看有少沒有?」他寒著臉要她親自點貨。
一、二、三……吳涯還真數,關展鷹黑了臉,最後帳算清了,她搖搖頭,然後羞愧地低著頭。
關展鷹轉身將她抱回暖塢閣,放在床上,瞪著她不語。
「我……我……對不住……」
「你隨便做個夢便認定我有罪?」他火氣全開。
「我……我……」他那模樣還挺嚇人的,她想找娘,有娘在她就不怕了,可三更半夜的,大夥兒睡得正熟,哪來的人呀?
「那那……我讓你打回來好了。」她閉上眼,認命地等待他的懲罰。
關展鷹是想狠狠地教訓她,她好樣的,竟敢污蔑他,而且只為了幾隻扁毛畜牲。
可瞧她臉上沾著淚珠的模樣,不知怎地,他忽然沒那麼氣了,不但如此,胸口還緩緩地熱起來。
他是怎麼啦?竟忍得下這種不白之冤,而且心中不但不惱對方,還對那沾著淚珠的臉龐湧出一股憐惜,難道他……
不,不可能,她離他的標準太遠了,他絕不可能對她……動情。
「明兒個親自下廚,做幾道菜向我賠罪。」他甩甩頭,粗聲地吩咐,神情狼狽地迅速離去。
吳涯睜眼。他沒打她?那可賺到了。她傻呼呼地沾沾自喜。
呼,好險,本以為這下子慘了,想不到只要煮幾道菜向他賠罪就好,想想,二少爺這個人也不是那麼壞啦!
第五章
春去秋來,歲月匆匆。吳涯來關府已近四年。
四年的時間裡可以讓所有事情全改了樣,也可以讓一位懵懂無知的少女蛻變成亭亭玉立的甜美姑娘。
關展鷹走出書雲齋,眼角捕捉到一閃而逝的儷影,習慣性地眉頭又皺起。
那是涯兒,她準是又回房拿賭本,然後到娘那兒賭錢。
唉!他無奈地歎氣,不明白為什麼她的性子一點也沒變?人是抽高了,體態也勻稱了,模樣脫了稚氣變得柔美,若是不動不說話,可也算是個美人。可惜那愛玩的心性一顯露,便完全壞了她嫻靜的美感。
到底問題出在哪兒?他納悶地問自己。
自他願意放下身段不再事事對她挑剔,他發怒的次數已少,兩人的關係也平和許多,怎麼她就不會為他想想,好好培養女子該有的溫柔?
見她成日跟個孩子似的,陪娘親四處遊玩,她該不會想就這麼過一輩子吧?那他又算什麼?想到此,他心中一陣煩躁。
不想了,這死丫頭本來他就不想要的,他管她怎麼安排自己往後的日子?反正他跟她只有一紙婚約做牽絆,什麼也不算數,他何苦自尋煩惱?
不如去蘭桂坊吧!他走往馬房。
那裡的當家花旦水仙,是位溫柔可人又氣質出眾的女子,雖說身在勾欄,但琴棋詩畫,樣樣精通,像這樣的女子才能使他滿意。
「二少爺。」關二在馬房前攔住他。
「咦?大哥從京城回來啦?」關展鷹瞧見陪關展鵬去京城的主事關二,再望向馬旁,神情不解。「怎麼不見大哥的馬,『烏蹄』?」
關二搖頭。「大少爺吩咐,這回他沒那麼快回來,請二少爺接手打理家裡上下。」
關展鷹皺起眉。「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哥不就是慢點回來,幹麼要我接手?」
「二少爺,大少爺說這次真的會很慢很慢才回來,請您一定要下功夫接手。」
「他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關二的表情瑟縮了一下。「大少爺說……最快兩年。」
「你說什麼?」關展鷹瞇起眼,沉著臉問。
「大少爺說,二少爺……玩這麼多年也該收心了,請您……負起應盡的責任。」
「他該死的有什麼天大的事,為什麼非要兩年後才能回來?」
「這……」關二支支吾吾。
「關二,你該死的要說就快說,我可沒有娘兒們的耐性。」關展鷹警告。
「大少爺是為了追求一名女子。」關二咬牙說完。
「你說什麼?」關展鷹以為自己聽錯了。
「大少爺說他非這位女子不娶,所以請二少爺看在兄弟一場的分上,接下關家兩年的擔子。」
「好,好樣的,他竟為了個女人連家也不顧了,他當我是什麼?連句話也不交代,便走得不見人影?」關展鷹氣冷了臉。
「大少爺說他明白二少爺的本事,一定行的。」
「我的本事不需要用這些事兒來證明!」關展鷹暴躁地罵道。
關二適時的沉默以對。老實說,他也不看好二少爺能吃得下關家這麼大一片產業,何況他老嫌銅臭,根本不碰這些事務,大少爺說二少爺是什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是真的嗎?他可一點都看不出來。
「走吧。」關展鷹放棄前往蘭桂坊的念頭了。
「二少爺,去哪裡?」
關展鷹橫睨他—眼。「去金采軒呀,人都跑了,還能去哪裡?」他轉身自顧自地走去。「去把相關的主事都叫到金采軒,我要聽聽你們都在做些什麼。」
「是。」關二答應,急急地去通知所有的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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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關展鷹答應讓吳涯養鴨後,她已經習慣每日一早到書雲齋伺候。
今兒個一早,她照慣例來到書雲齋,誰知敲門後竟沒有回應,她逕自開門而入,可屋裡靜悄悄的,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喜四,二少爺呢?」她走出房外,瞧見迎面而來的丫頭。
「二少爺在金采軒。」
「金采軒?」那裡是關府的主事們議事、談買賣的地方,他一向都不理這些俗事,怎麼這會兒會在那裡?
「是啊,二少爺從昨兒個就待在那裡了,聽說是大少爺有事,短時間不能回來,請二少爺接下關家的擔子,所以主事們也全在那裡待了一整夜呢!」
「是嗎?」大哥要二少爺接下關家的擔子,可他行嗎?
「他們對二少爺都佩服得不得了。」
「佩服?」
「是啊,聽說從昨兒個到現在,二少爺不但將關府上下所有買賣,全按部就班訂了規矩遵循,還利用現有的商行,多加了好幾項不同商品的路線呢,所以這些主事們便跟著二少爺忙起來了。」
「你說的是二少爺?」
喜四點頭。
「關展『鷹』?」吳涯特別加重語氣。
喜四這才發現二少奶奶怪異的眼神,她笑嘻嘻地回道:「二少奶奶,你不相信?」
「沒……沒有啊。」吳涯心虛地否認。
「二少奶奶要不要去瞧瞧?正好這會兒是二少爺用早膳的時段,你順便送過去,不就可以瞧瞧喜四說的話可有假?」
抑不住想一探究竟的念頭,吳涯提著食盒進園,外門的守衛見是她,不敢阻攔,於是她來到書房外探頭探腦。
「誰在外面?」關展鷹低沉又不耐的嗓音響起。
「是我。」吳涯開門進來,吐吐舌。
關展鷹抬頭,瞧著俏麗的甜美人兒,心生歡喜,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頓時精神十足。
「你怎麼來啦?」他壓下心中淡淡的喜悅,裝作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給你送早膳啊!趕快過來吃吧。」她將食盒裡的東西擺上桌。
「你吃過了?」關展鷹起身走過來,一夜操勞無眠,本來只覺得疲倦,但見到她之後,此刻只覺得飢腸轆轆。
她搖頭。「我不餓。」
「坐下來陪我一塊吃。」
吳涯也不推拒,拿起白胖胖的饅頭,撕下三分之一留給自己,其餘遞給他。「我吃不完這許多。」
見關展鷹接過,大口一咬,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吳涯有些看傻了。這樣的他,她沒見過。
她撕下一小口饅頭嚼食,偷偷打量起關展鷹——
他的頭髮不再整齊,披散了下來,用一條髮帶隨意地捆綁;那原本帶著輕蔑的眼神也不見了,換成認真及專注;他臉上細細的鬍渣,顯示他根本沒空打理門面,彷彿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處理……這使他看起來格外的吸引人。
突然,吳涯的臉頰莫名地紅了。
她……她想到哪裡去了?
他不就是他嗎,為何她會覺得今兒個的他不一樣?嗯,定是他突然扛起關家的產業,不再游手好閒了,所以她一下子難以習慣,才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吧。
關展鷹三兩下便將食物吃個精光。
「夠不夠?待會兒我再去膳房,親自做幾樣你喜歡吃的點心,可好?」
那關切的語句,聽得關展鷹心下極為受用。
「你怎麼性子忽然改了?」他調侃,見她臉頰紅撲撲的當真可愛,心情不由得大好。
「哪有?我本來就是這個性子。」吳涯抗辯。
他忍不住輕點她的俏鼻。「以前你總是粗心隨便,我說了你才動手,怎麼這會兒卻換了個樣?這還不是性子改了?」
他走回書桌前坐下,拿起帳冊翻了翻,看似心情頗佳,卻沒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