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反駁:「為什麼不喜歡?這些都是偉大的藝術家啊!我喜歡他們為什麼不能講?難道因為男生會不喜歡,我就不能講喔?我又不是為了讓男生高興才生到這世界上的。媽,你生下我是為了讓其他男生高興的嗎?」
「……」戚太太胸膛劇烈起伏,火氣逐漸攀升。
戚小魚還繼續說:「媽,那你生下來也是為了要讓男生高興嗎?」
啊咂!戚太太賞女兒一個大鍋貼。「閉嘴閉嘴閉嘴!男生不喜歡這麼會講話的,你等一下乾脆都不要說話,傻笑就好了!」生到這種女兒會氣死。
戚小魚搗著頭,哀呼:「不說就不說,幹麼打人,很痛款。」
紀飛揚看傻了眼,怎麼在戚伯母眼中,小魚這麼沒地位?
戚小魚好頹喪,悲哀,在工作上的能力博得大家的肯定和敬重,最親的父母卻一再否定她、打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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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太太趕鴨上架把女兒揪到相親現場,紀飛揚則裝成是無關緊要的客人,在另一桌等待。
於是這場相親,如火如荼地展開,而紀飛揚坐在角落隔岸觀火,祈禱相親失敗。
相親進行中,女主角因為感冒面色慘白,加上母親之前的嚴厲恫嚇,她決心扮演孝順女兒,身體力行貫徹母親的教誨,坐在父母中間全程安靜無聲,雙目無神,傻笑連連。
來相親的男老師個性木訥耿直,很竭力地表演他沈默寡言、謹言慎行的優良品行,於是這場相親最來勁的是雙方家長。他們淨說些難笑的笑話,把場面搞得不自然又很冷,他們努力搧風點火,拉攏兩人,一來一往,口沫橫飛,彷彿他們是前世注定的姻緣,只因月老開玩笑遲至今日才碰面。
可惜這對男女很不上道,任憑家長們笑得臉僵掉,講話講到口乾舌燥,主角兩人除了禮貌地笑來笑去,一丁點火花都沒有。雙方家長最後表演熱情表演得累了,一起告辭,留他們獨處,讓他們好好瞭解一下彼此。
一個小時過去,紀飛揚從一開始的興味盎然到後來頻頻看表,他發現戚小魚臉色異常的紅,擔心她是不是發高燒了?
戚小魚看爸媽走了,瞬間恍惚的眼神正常了,呆滯的表情正常了,她迫不及待回復真我的風采,跟對面的國小男老師說:「很抱歉,陳先生,我同事在等我討論工作——」她指了指另一桌的紀飛揚,紀飛揚立刻配合地對男老師點點頭。小魚跟老師告辭:「很高興認識你,不過我要先走了。」
陳先生也迫不及待地想離場,咚地起身說掰掰。「不瞞你說,我是被我爸媽逼來的,我其實不想結婚。」
「我也是。」
「那我就不打電話給你了。」
「好。」夠爽快。
「掰∼∼」
「掰∼∼」
好極了,不敬禮解散。萬歲!小魚馬上換到紀飛揚那桌去,跟紀飛揚相處,就算吵架,也強過跟悶死人的相親對像喝咖啡。
「好了,我們可以繼續討論了。」小魚速速翻開記事本。
「你確定?你腦袋清楚嗎?」她看起來很累,眼睛都紅了。
「清楚∼∼不、不清楚。」小魚趴到桌面,頭昏沉沉的。
「算了,明天再討論。」
「你明天不是沒空?」小魚側過臉,看著他。
「你快回去休息,明天再跟你約。」
「謝啦,我回去了。」小魚霍地起身,頭暈目眩耳鳴,身子往旁邊倒。紀飛揚眼明手快,及時衝去扶她。
小魚雙腿軟趴趴。「頭好暈……好痛、頭好痛∼∼」她捧著頭。
「你發高燒!」她的身體好燙,紀飛揚扶她出去。
到了餐廳門外,小魚竭力站穩了。「謝謝,我搭計程車回去,掰∼∼」她歪歪斜斜晃向路邊攔車,紀飛揚拉她回來,拖著她就往停車場走。
「我送你去醫院。」
「不要,我不要去醫院……」小魚掙扎。
「什麼不要?生病了就要看醫生,你想要燒成阿達是不是?」他硬是拖她走。
小魚不肯走,抗拒著。「我家有退燒藥,吃一吃就好了。」
他力大無窮,她不肯走,他就用拖的,拖得她跟上來。「打針比較快。」
打針?「我不要打針!」小魚跺腳。
「要打針。」
「你管我?!」
「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發高燒可能會並發肺炎。」
「只是感冒好不好,我要回去,我快暈倒了。」
「閉嘴!」
怎麼說不聽啊?紀飛揚拿出車鑰匙拉開車門,戚小魚還想反抗。
「我覺得——」她話沒說完,一股蠻力將她整個人抱起塞進車廂。
砰!紀飛揚甩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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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戚小魚激怒人的本事是一流的,即使生病,她頑固的意志力、驚人的叛逆性,絲毫沒減弱。
小魚一路給紀飛揚訓話:「你知道嗎感冒根本不用看醫生,我告訴你醫院都在騙錢的,其實只要靠免疫力就可以治癒,只要回家睡覺就好了,根本不需要上醫院,更不需要打針,醫生開的藥都是抗生素,沒效啦……」戚小魚歪在座位上,閉著眼,有氣無力說著。
忍耐!紀飛揚決定不跟地辯,省得一時失控,會氣得將她扔出車外。反正不管她怎麼講,他堅持要送她急診。
到了醫院,護士幫小魚量體溫:「三十九度八?」護士驚呼:「要立刻打點滴,先照一張肺部的X光……」
看吧看吧,紀飛揚就知道他的決定是正確的。
小魚被抱上病床,渾不知情況危急,還傻呼呼地問紀飛揚:「真的有那麼高嗎?會不會是量錯了?」
「都要照X光了,你說呢?」
照完肺部X光片,醫生問了小魚這幾天的情形,有沒有出國,發燒幾天了……打了退燒針,護士幫小魚吊點滴,小魚昏睡,隱約聽見紀飛揚跟醫生討論病情。
當小魚昏睡時,紀飛揚陪在左右,護士叮囑紀飛揚:「點滴快打完時要來跟我說,不能讓空氣打進血管裡。」
急診室人來人往,他們被安排在角落位置。紀飛揚取出袋裡的記事本,查閱明日代辦事項。
他不時傾過身,手掌覆在小魚額上,測量她的體溫,他眉眼間,儘是滿滿的關心。感覺她發燙的額頭降溫了,這才鬆口氣,放心了。
合上記事本,紀飛揚側身靠牆坐,長腿交疊,凝視著病榻上,淺綠色被褥間的戚小魚,她雙足套著白襪,靜靜乖著,像個天真的洋娃娃。紀飛揚嘴角隱著笑意,心滿意足地打量她,盡情欣賞她細秀的眉,長而鬈翹的睫毛,小巧的鼻,紅潤的唇辦,看著看著,他心頭蠢蠢欲動,眼色黯下,真恨不得偷親她一口。還有那白嫩的臉龐,他真想咬一下。還有還有她因發燒汗濕的黑髮,糾纏在頸間皮膚的模樣,真性感、真誘人……
唉!紀飛揚長歎了口氣。可憐他一個在片場可以呼風喚雨的大導演,竟窩囊地苦苦戀著業界最機車的藝術指導,並且束手無策。
眼看黃色點滴打入小魚細瘦的手背,她的手真小,手指很修長。紀飛揚攤開自己的手掌,在那小手旁比對,他的手比她大好多,他真想將她小小手兒牢握住……可是他不敢趁人之危,怕驚醒她,會被她狠狠嘲諷一番。
紀飛揚真不明白啊,為何偏偏對這有點神經質的戚小姐一往情深、一見鍾情?!光這樣靜靜看著她,他心頭就暖暖熱熱,感覺好幸福,幸福到竟然感激病毒來襲,可以跟她這麼親近,有機會和她獨處,可以表演照顧她的戲碼,展現他的男性雄風……
好吧好吧,他承認這麼想有點大男人主義,但照顧心愛的女人,是身為男人最最有成就感的事啊。儘管戚小魚不屑於被保護,一天到晚高呼女人該自立自強,不能讓男人擺佈……儘管如此,在紀飛揚眼中,或者是在任何陷於愛情裡的男人眼中,他心愛的女人不管表現得多堅強,他都會覺得她是一朵脆弱的小花,需要他來照顧。
那麼今晚他的表現好嗎?紀飛揚忐忑地想著,佳人會因此被感動嗎?他真的可以,只要她有需要,他隨時樂意這麼看護她,不需要睡眠,只要陪在她左右就很快樂。
等待著點滴注射完,紀飛揚一遍遍回憶著今天跟小魚相處的點點滴滴,怎麼都想不膩。他回想到之前戚小魚和她媽媽的對話,忍不住又笑一回。她哪需要相親?那些庸俗的男人怎配得上戚小魚?他們哪懂得喜歡奇裝異服的小魚有多可愛?她是多麼的獨一無二?
當人們邁入中年,每個人為了生活,面目漸漸雷同。生活逼人,慢慢了無生趣,死氣沉沉如行屍走肉。
對工作敷衍,對生活隨便,甚至衣著外貌越來越不要求,太關心存簿裡的數字,對美感則興趣缺缺,害怕冒險,做事越來越低調,講話只求一團和氣,做事喜歡穩健保守,不與人爭執,怕發表意見。都開始緊張退休金、老年生活、存款多少、有沒有車子房子、該生幾個小孩?將來老了病了有沒有人照顧?是因為這樣,所以中年人臉上常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態,有時還夾纏著污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