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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方蝶心

  甩甩頭,她不想回答時間的事,僅說了三個字,「潘芭杜。」

  潘芭杜成了她的家,是她唯一的去處。

  「潘芭杜?那個專們收購、販賣二手傢俱的潘芭杜?哈,我聽說潘芭杜裡可都是滿眼只看得見鈔票的人,怎麼這種絕活你似乎絲毫都沒有領受到。」連浩延調侃她一番,下一秒,斂起笑容問:「為什麼會來當女傭?」他口吻明顯透著威儀,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嚴肅。

  「……」他給她強勢咄咄的感覺,讓她很不自在,事情再這樣延宕下去不是辦法,明天她不想也不敢再來了,逕自跳過他的問題,她鼓起勇氣說:「我想要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他落坐在沙發上。

  「我想要請你歸還那件榆木燈箱琉璃鏡。」

  他挑起眉尾,「歸還?為什麼,我的助理付清貨款買下它了,為什麼要我歸還?」

  不知怎的,竟有些怕他,她很難想像,當初在他面前的自己,為什麼敢愛得那麼義無反顧?是仗恃年輕,還是因為懵懂無知現實的無奈?

  「因為那是單老闆心愛的東西,我不知道它的重要性,才會把它賣給武先生,當初就是想要來拜託是不是能取回東西,才會被武先生誤當成女傭。」雙手手指緊緊糾纏泛白,「只要我拿回東西,我就會離開,你可以重新找個新女傭,就不用被我的手藝惹火了。」

  她的話讓連浩延的心裡很不是滋味,但是他沒有把不滿顯露出來,只是默默的把嘴巴抿成直線,壓抑……

  半晌,「東西沒有拿回去會怎麼樣?」他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她問。

  連一眼都沒有,她竟然連抬起眼睛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那個大膽的嚴祖妍去哪裡了?是死了,還是消失了?他心裡的不滿微微的膨脹。

  「我……我也不知道,不過單老闆一定會很生氣,說不準會當場把我掃地出門。」她也很擔心,每個夜晚都輾轉難眠的,就怕單老闆提前回來,事情就要東窗事發。

  他冷冽的牽扯嘴角,「那就讓她把你開除好了,東西,我是不會歸還了,尤其在我付清帳款,而且我也喜歡上之後。」害怕心軟,所以選擇絕然冷血。

  蘇菲雅感到震驚,「你——」她焦急的快步走上前來,「我會歸還你當初付款的金額,另外,我也會給你一點補償的,請把東西還給我好不好?」她想哭,急得想哭。

  「不好。」他撇過臉去一口回絕,「小武應該讓你簽過合約,既然簽過合約,沒理由讓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在這裡,該走該留是由我說了算,你該明白的。」

  「可是……這原本就是一場誤會啊,我本來就在潘芭杜工作。」

  連浩延絕情的否決了她的話,「那不關我的事,你得要自己處理,總之我聘請的人就得聽命於我,至於你跟潘芭杜的恩怨糾葛,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他故作冷酷。

  「你怎麼這麼霸道——」她忍不住指控。

  「我一直都是這樣,你不早該知道了嗎?」他回了她這麼一句。

  登時,她說不出辯駁,只能啞口無言的呆站在客廳。

  對呀,她怎麼忘了,他總是那般霸道、絕情,要不然他們又怎會落得仳離?她怎麼會忘了,笨!真的太笨——

  時間又無聲無息的過了許久,連浩延抬腿交跨,「你說那件傢俬叫什麼?」

  「榆木燈箱琉璃鏡。」她虛弱的回應。

  他輕佻起眉,微瞇著眼睛打量她,「那件榆木燈箱琉璃鏡真的那麼重要?」

  「當然——」說啥廢話,不重要她幹麼賴在這裡?她忍不住一股憤怒,打從心靈深處油然而生。

  「姑念舊交情,這樣好了,我給你時間說服我,只要你能說服我點頭,榆木燈箱琉璃鏡你可以拿走,當然,我分文不取。」

  「……」為什麼又這樣?她不懂他的想法。

  「就當作這是另一場賭注吧!反正我手中握有工作合約,你是走不了的,何不跟我賭一場,說不定這回你真能勝出。」連浩延目光凜凜的望向她,「如何,賭不賭?」

  賭不賭,好熟悉的口吻,好懷念的字眼,可是,時至今日,她又有什麼籌碼?沒有,非但是依舊孑然一身,沒錢沒勢,還落了個弱點在他手裡。

  「不敢?」他用調侃的話語逼問她的允諾。

  深深呼吸,蘇菲雅握緊拳頭,彷彿是豁出去了,「好,我賭。」

  他得意的咧嘴一笑,起身來到她面前,從容瀟灑的一如往常,眉眼間還看得出他的意氣風發,在他面前,她只有滿滿的自慚形穢。

  「既然答應了賭注,就不要這樣畏頭畏尾的,我記得你一直都很熱中在賭注上的,不是嗎?」

  她目光幽幽的停在他的胸口,蒼白著臉,咬著唇不發一語。

  驀然,連浩延伸手使勁擰了她過分雪白的儉,趁著她驚呼之際,低頭吻了她的唇,那麼突然且帶有侵略的霸道。

  他沒有讓她有喘息的空間,吻得那麼深刻那麼自然,彷彿這些年的空白壓根兒不曾存在過。

  他的態若自然,相對於她的瑟縮志忑,悲愴的感受在她心裡衝擊不止。

  曾經發誓要愛得死去活來的人,怎麼會變成這樣?像杯走味的咖啡。

  然而在她心軟之際,他卻又推開了她,「我送你回去。」冷若冰霜的臉,凍得她麻木。

  第三章

  一九九六年 台灣

  白衣、藍裙、黑皮鞋,腦後扎束著馬尾,依循腳步青春的搖晃擺盪。

  四點多鐘的陽光,熱!人行道上,嚴祖妍撥去額上的薄汗,垂頭喪氣的看著那張考卷,鬱悶得連脖子都挺不直。

  國文六十一、英文二十、數學十五……嘖嘖,這麼輝煌的分數,萬一被姑姑看到了,鐵定小命不保當場壯烈成仁。

  「滿江紅,跟岳飛一樣壯烈,慘——」

  她揉爛了成績單,往擁擠的書包一塞,洩恨似的猛咀嚼著嘴裡早已失了甜味的口香糖,一步步往路口的方向走去,「算了,還是早點回家吹冷氣,免得中暑,那才真是得不償失。」

  側抬過頭,限速四十的公車正搖搖晃晃的往馬路對面的站牌駛去,嚴祖妍一個心急,正想要橫越馬路追趕公車,轉身,卻不意撞上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車子。

  「Shit——連紅線區都停車,什麼鬼東西嘛!疼……」她揉揉發麻的膝蓋,心情壞透了,揚手揮舞,「欸,等等我啊,公車司機——」

  對於她的呼喚,公車很爭氣的留下一團白煙回應她,卻沒有絲毫等待的意思,氣得她差點吐血。

  今天果然不是她的日子,模擬考成績單滿江紅不說,就連想要追公車早點回家,都被該死的車子給阻擋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公車揚長而去。

  目光調回這輛壞事的銀色跑車,驕蠻的嚴祖妍開始遷怒,抬腳狠狠的踹了車輪,未料,堅硬的鋁合金鋼圈讓她的腳吃足了苦頭,「媽呀,怎麼這麼硬啦!」

  餘氣未消又添新仇,她發狂了,鬼靈精怪的想起口中索然無味的口香糖,奸詐的笑容一閃而逝,兩根手指掂捏起口中的口香糖。

  「看我的彈指神功——」她猛然一彈,啪!黏稠有勁的口香糖緊緊的抓住引擎蓋,她忍不住對自己的惡作劇滿意的呵呵大笑,笑得前俯後仰,正要抬起腳輔助性的把口香糖拓黏整個銀色車體,凌空一隻手忽然狠狠的抓住她的上臂。

  「你在做什麼——」

  約莫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一臉震怒,英挺的眉緊緊的聚攏,銳利的目光彷彿瞬間就要殺了這意圖糟蹋他愛車的小丫頭。

  臂膀的手骨被擰得緊痛,嚴祖妍心虛又害怕,「我沒、沒……」紮著馬尾的頭搖得像是波浪鼓。

  「還說沒有,我明明看見你把腳舉起來了。」連浩延一口咬定她的惡行。

  「我、我只是要抓癢——」她意圖強辯,「夏天蚊子多,抓癢都不行嗎?」

  他壓根兒不相信這個高中女生的鬼話,目光寸寸仔細的游移過車身,忽地,他抓扯著這個丫頭來到引擎蓋前,怒不可遏的瞪著她。

  「該死,這是什麼?你竟然敢把口香糖黏在我的引擎蓋上!」

  糟了,今天真的出師不利,做壞事還被抓包,這下好了,這個傢伙顯然很寶貝他的愛車,她一時要脫身,只怕是難了。

  老天爺啊,救救我嚴祖妍吧!她偷偷打量著身旁的人,長得是人摸人樣啦,可瞧他一臉凶狠,再膽大包天,她也沒敢與他抗衡,誰叫他力氣恁般大,害她只能像待宰的小雞,被這樣拎著。

  「我才沒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亂吐口香糖了,別含血噴人喔!還不快點放開我啦——」

  「明明就是你,還不承認,信不信我扭你上警局?」

  「有種我們去啊,我說沒有就沒有,你不可以含血噴人。」耍賴絕對是不二法門,她告訴自己,若想要脫身,就絕對要堅定耍賴的立場跟決心。她昂揚著下顎,驕傲得不可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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