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是故意說老師是豬頭的,不過話說回來,任誰瞧了他那模樣,也都會認同的。
「少廢話,」毛蟲般的濃眉抖動個沒完,「你還知道我是老師嘛,還知道你是個學生嘛,那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正在學校上課啊——」聲音宛若雷鳴,「睡嘛,你就再睡嘛!有種你就繼續給我睡覺,我看你下次模擬考數學打算拿幾分。」
「……」嚴祖妍可憐兮兮的低下頭來。
又不是故意的,一上數學課,她就會全身無力不能動,只要老師開口三分鐘,她的腦袋就會開始永無止境的放空再放空,又不是真的想要違逆師尊。
唉,打瞌睡有錯嗎?聽不懂數學的語言,有錯嗎?
「聽著,嚴祖妍——」
「是,老師。」她抬起無辜的大眼睛。
老師食指往外一揮,「現在你馬上去操場給我跑十圈再回來上課。」
「啥,十圈?!」一聲慘叫,她兩眼發直。
「太少是不是?那就二十圈,馬上去!」
完了、完了,平日她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跑步不是她的強項,這下糗了,鐵定會死在操場上。
「發啥愣,還不快去——」
「是……」她眷戀的看看書本跟桌椅,哀痛欲絕的腦袋已經低得不能再低,鬆垮著肩膀,頹喪到了極點的往操場走去。
夏末的傍晚,天氣熱得不像話,她死定了。
邁開兩隻鉛重的腳,以時速不到十公里的低速率蹣跚前進,才一圈,她已經氣喘吁吁滿頭大汗了,心裡正在呼天搶地、天人交戰之際,一架紙飛機從高空飛下,筆直的落在她腳下。
險差一步就踩上紙飛機了,她頓下步伐,左右掃看,方圓百里之內應該沒有半個人啊!
拾起飛機,發現上頭有字,在好奇心驅使下,她將飛機拆解攤開來——
小奴隸,在幹麼啊?是在跑步還是在學烏龜爬?
猛然心驚,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遍,小奴隸三個字卻是這般清晰。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他!可會是誰呢?好像也只有他會喊人小奴隸。」嚴祖妍不安的四處張望。
須臾,果然連浩延那張可惡的臉孔,就隱藏在芒果樹邊的圍牆上。
瞧他張揚著過分好看的臉孔,好整以暇的躺在上頭,也不怕會重心不穩摔個狗吃屎。
伸手朝她招招,他一屁股的坐起身,滿是揶揄的望著她。
她看看四周,壓抑著內心的狂喜,馬上故作鎮定的跨步走去。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嘴角卻忍不住飛揚。
連浩延睥睨一掃,「咳咳,稱謂、稱謂,你注意一點好不好?」
她先是大發嬌嗔的睨他一眼,旋即板起晚娘面孔,擦起腰,「親愛的主人,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是竟華女中,男賓止步的。」
「那又怎樣,我既沒有擅闖,也沒有在校園裡遊蕩,我只是借用圍牆小憩一下而已,犯法了嗎?」
嚴祖妍才不信他的鬼話呢,「全台灣那麼多圍牆,你怎麼偏偏就會在這裡?」
他咧嘴一笑,「等你啊!」
她感到受寵若驚,「等我?等我幹麼?」她沒來由的羞紅了臉,不自覺的摸摸自己發燙的小臉。
「當然是等你來上工啊,喏,我車子就停在那裡。」伸手指指校園圍牆外的人行道。
滋……她心涼了大半,原來是要她上工。
「我沒空。」拿喬。
「沒空?既然那麼忙碌為什麼還會在這裡跑步?難不成……被處罰了?」他賊兮兮的望著她。
「哼,甭要你管。」她將下巴抬得老高。
「嚴祖妍,警告你少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你可是跟我簽有工作合約的小奴隸,還是說,你比較希望我去教官室等你,要不,我到你家去等你也行。」連浩延作勢就要離開。
「欸,等等,你要去哪裡?」她一把攔下他。
雖是氣惱他,可心裡又捨不得他離開,她壓根兒沒料到自己竟會這樣矛盾,只因為他是連浩延。
「你說呢?」他反問她。
她跺腳道:「喔——煩ㄋㄟ,人家還沒放學啦!」
說時遲、那時快,放學的鐘聲就在這時候響起,噹噹噹……一陣響亮。
連浩延得意的聳聳肩,「喏,現在放學了。」
她杏眼圓瞪,「我真懷疑老天爺是站在你那邊的。」她不禁埋怨。
「少囉唆,我在車上等你,快點出來,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晚了你就別想回家,知道嗎?」
「是的,主人。」嚴祖妍不計形象的反送他個大鬼臉。
哼,二十圈操場,愛跑叫豬頭數學老師自己來跑好了,放學了,她不幹了!回教室的路上,原本還氣呼呼的臉,已換上眉開眼笑,步履輕盈生風。
不知怎的,看到連浩延,被懲罰的鬱悶頓時紆解開來,雖然他是要找她去幹苦工的,可是看到他,她就是覺得開心,至少跟他拌嘴也比在學校上課有趣。
「我的熱情,啊!好像一把火,燃燒了整個沙漠……」一開心,乾脆來場五音不全的個人音樂會。
第二次來到連浩延的公寓,嚴祖妍熱門熟路的脫了鞋子,蹦蹦跳跳的跑了進去,讓連浩延瞧得一肚子納悶。
「你是吃了興奮劑是不是?」
「沒有啊!」她撲跪在客廳的沙發旁,回頭又是一笑。
她很喜歡這裡,因為跟連浩延鬥嘴會讓她每天都很開心,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賴在這不走了。
「沒有?既然沒有為什麼這麼開心,上次叫你工作,一張嘴巴翹得活像吊了十斤豬肉,今天竟然眉開眼笑的,有鬼!」
「哼,七月半還沒到啦,主人,純粹只是因為我個人很有職業道德,就算主人再卑劣,我嚴祖妍也會維持最積極美好的工作態度。」
「不用罵人捧自己,快來,打字會不會?今天我要趕三份報告。」
她豎起食指,「一指神功。」一臉歉赧模樣。
「一指神功!」他為之氣結,「算了,你去幫我煮碗麵好了,冰箱裡有東西,快點,我很餓。」
「喔,好吧!」她眉開眼笑的應道。
煮東西,應該不會太難,電視上都有看過,嚴祖妍蹦蹦跳跳的進了廚房。
看著她異常興奮的背影,連浩延皺起了眉,「有鬼,鐵是吃錯藥了,不知道在興奮什麼?」
搖搖頭,他轉身進了書房,在電腦桌前陣仗排開,準備全心全意來應戰這棘手的報告。
半個小時後,披頭散髮的嚴祖妍端著一碗被她個人稱之為面的玩意兒,顫巍巍的走進書房。
「哇,女鬼來投胎啊,這麼恐怖!」連浩延猛然一個抬頭,差點想拿出桃木劍來對付她。
她放下碗麵,手指撩開頭髮,露出靦腆一笑,「哎呀,你以為煮個東西這麼簡單啊!」
「少廢話,去把垃圾收一收,待會要倒垃圾。」他打發她走人。
她雙手合十,一臉期待,「那你先吃吃看嘛,看看我煮的面好不好吃,這可是我的手藝處女秀喔!」
「好啦、好啦。」推開面前的參考書本,他勉為其難抓過筷子,撈起白煙裊裊的麵條,毫無戒備的狠狠吸了一口麵條。
嚴祖妍屏息以待他的讚美。
只見連浩延表情一僵,雙眼發直,先是納悶的望著面,繼而用湯匙撥撥湯水,旋即又用弔詭的目光睞向她。
忍住滿心的疑問,他勉強把麵條嚥了下去,隨即擎杯起手,狠狠的飲了一大杯白開水,然後不發一語的把雙手抵在桌面交拱成形,擺出痛定思痛的思索模樣。
「好、好吃嗎?」她滿心期待的望著他。
半晌,只見他眉梢輕佻幾回,伸手招來她,用澄澈的目光望著她問:「賭不賭?」
「這次又要賭啥?」她的主人還真是賭性堅強,什麼都要賭,三不五時就要來上一賭,幸好她膽識過人,才有辦法在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中,繼續跟他這麼豪賭下去。
「賭你的食量,我賭你吃不完這碗麵。」
她仰天就是一記大笑,「哈,怎麼可能,我個兒小歸小,食量可是很驚人的。」她沾沾自喜道。
「那來,吃完這碗麵,我幫你槌背,吃不完,你幫我槌背。」詭計自他眼底一閃而逝,無奈有人天真過頭,啥也沒察覺。
「哈哈,這是你說的喔,屆時別怪我這小奴隸沒大沒小嘍。」嚴祖妍以為自己就要鹹魚翻身,好好的贏這一回了,開心的不斷在臉上做著怪表情。
連浩延狀似輕鬆的把椅子讓給她,逕自瑞捧著一本書往旁邊閃去,以免待會遭受池魚之殃。
不疑有他,她蹦蹦跳跳的坐上椅子,「親愛的主人,不介意幫我計時吧,我想我應該三分鐘就可以解決它了。」
他忍住笑意,沉穩的點點頭,抬起手腕上的表,看著時間,「沒問題。」
二話不說,她抓過筷子跟湯匙,埋頭就是悉哩呼嚕的一大口。
這時,連浩延見詭計得逞,竟朗聲倒數,「五、四、三、二……」
噗——嚴祖妍把嘴巴裡的面全吐了出來,滿臉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