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好好吃喔!果然還是奶奶的玉子燒最好吃!」
「斯文點、斯文點,有客人在哪!怎麼只顧著自己吃?」老奶奶一面訓著一看到甜食便顧不得形象的小外孫女,一面將切好的玉子燒遞到齊軒誠面前。「請用、請用。」
就算聽不懂日文,他也知道老奶奶是要請自己吃東西,他不好意思地用中文說了聲謝謝,遲疑了下,才用手抓起一片玉子燒送進嘴裡。
剛做好的玉子燒蓬鬆柔軟,一口咬下去,細密的空隙間冒出絲絲熱氣,甜嫩香滑的口感盈滿舌腔,竟感覺像是在吃剛出爐的蛋糕一樣。
「好吃!」他嘴裡邊咬著,邊口齒不清地稱讚。
老奶奶見了他的表情也知他喜歡,笑開了一張沒剩多少牙齒的嘴。
「阿靜,少吃點,待會晚飯吃不下了。」
唐靜只是猛點頭,嘴裡仍舊吃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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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吃的是自家種的有機馬鈴薯,用自己生產的新鮮奶油和起士燉煮過後,再撒上切碎的香草料和紅艷艷的甜椒與番茄,嘗起來綿軟可口,有很濃重的歐式風味。
再配上當地的啤酒,饒是平常對美食沒什麼興趣的齊軒誠,也忍不住連連稱好,吃了又喝,喝了再吃。
唐靜只是笑盈盈地看著他。自己的啤酒杯裡一球自製的哈蜜瓜雪泥冰,在滿是氣泡的褐色液體裡載沉載浮,散發出淡淡的果香韻味。
羅叔悶不吭聲地吃著飯,唐媽媽出來打圓場:「你們來得正好,這幾天正逢牧草儲藏盛期,長工很難請,我和奶奶力氣又不夠大,根本來不及把冬天的糧草全部儲好。小羅和齊先生這幾天可能要辛苦些,幫幫忙 !」
「夫人,我知道了。」羅叔放下手上的啤酒杯,恭敬地回答。
「唐媽媽,有什麼我能做的您儘管吩咐。」他吞下一口馬焊薯塊,連忙應和。
羅叔偷偷瞪了他一眼。沒事猛獻慇勤,這小子肚子裡在打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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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的夜晚特別清靜,連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夜深人靜,齊軒誠卻完全睡不著。
他一向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做什麼事情都按部就班,要是跳脫了他自己定的計畫,他便像迷了路一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總要在原地繞上好大一圈後才能確定原來的方向,然後繼續回到自己的道路上。
齊媽媽總說他這是「笨鳥慢飛」。他不是不會飛,只是有時候會搞不清楚方向,或是飛得比人家慢,但是慢慢飛,總還是會飛到目的地。
從家裡發生事情到現在,不到一個星期,爸爸媽媽和軒文都在國外擔心得要命,他卻跑到北海道來逍遙?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可是之前遭受的打擊太大,他一向規規矩矩的思考邏輯也亂了方向,變成只要有人吩咐,他就乖乖去做,不太能分神去想背後的意義。
只剩下了本能,偏偏他的反應又比別人慢一截。
他當然是喜歡唐唐的,是吧?不然為什麼一見了她,心裡就滿滿的都是她,再也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或是說,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反抗的理由?
曾經因為她是軒文的女朋友,而硬生生把自己對她的好感給埋起來,不願讓任何人知道。
而軒文和她分手後,他心裡曾有一絲不願承認的竊喜,但卻又馬上被排山倒海的罪惡感淹沒。軒文是自己的弟弟,再怎麼說都是一家人,胳臂總是向內變,他怎麼可以為了一個女人,而對弟弟的遭遇感到幸災樂禍?
翻了個身,他又睡不著了。
窗外的明月照亮整片安靜的農場,就像黑夜幕裡的一盞月燈一樣。
他的未來會怎麼樣?該怎麼走?會有什麼結果?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因為他現在還沒有辦法理清眼前的事實,分析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對。
算了,先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和羅叔去幫唐媽媽儲存牧草了,聽唐唐說這不是什麼好差事,還是早點睡養足精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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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五點,天才濛濛亮,他的房門就響了起來。
齊軒誠努力了半天才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半瞇著睡眼在昏暗的室內摸索著走到門口。
「齊先生,早。」
站在門口的是全身已經穿載整齊的羅耕——黑色的雨衣、黑色的雨帽,還有黑色的橡皮靴子。
「羅叔,早,這是……」
「奶奶已經做好早餐了,請您快點吃完早餐後,就和我一起去儲存牧草吧!我先到後頭去整理一下,待會見。」
說完他便走了,只留下一頭霧水的齊軒誠。
為什麼儲存個牧草還要穿上雨衣雨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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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吃完早餐來到農場後邊,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原來農場後有一座像高塔體的貯存庫,最上方有一道可容納一人的人口。一個人要在入口不斷投入剛割下的新鮮牧草,另一個人則必須在貯存庫裡面不斷繞圈圈用力踏著小步?把牧草踏實。為了怕草屑在工作的時候掉入衣服內搔癢不堪,所以才必須全副武裝,穿上雨衣雨鞋。
「呃……羅叔……」他本來想問誰該進去貯存庫裡,不過羅叔已經雙手叉腰,站在通往上頭入口的長梯旁等他了。
他吞了一口口水,乖乖爬進貯存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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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草嘩嘩嘩地不斷從上頭傾瀉下來,他在裡頭不斷轉著圈圈踏草。隨著天色愈來愈亮,裡頭的氣溫也愈來愈高,黑色雨衣不透氣,沒多久他就已經熱得全身是汗。
抬頭望去,只見羅叔面無表情地不斷從惟一的入口投進牧草,一句話也不吭。
齊軒誠本來就不是個健談的人,也不太敢和別人搭訕,人家悶,他也就只有比人更悶,不敢先說一句話。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他已經熱得連內衣都被汗濕透了,頭有些昏眩,腳步也有些虛浮,他驚覺自己必須要休息一下了,不然再這樣繼續走下去,不熱死也會被悶死。
抬起頭正想喚羅叔幫個忙把他拉上去,卻發現對方已經不見了,上頭的入口空蕩蕩的。而夏末毒辣的太陽正從貯存庫的正上方毫不留情地烘烤著裡面的牧草——還有他。
唐媽媽說過,太陽愈大草幹得愈快,這樣牧草就會有柑橘味,牛兒們便特別愛吃,這個冬天便不用愁了。
日正當中,他看著頭頂上的大太陽,汗水不斷湧出,他的睫毛都快被汗水掩沒了,眼睛幾乎睜都睜不開。
太陽這麼大是很好,可是他不想和這些牧草一起被烤啊……羅叔呢?他到哪裡去了?剛剛不是還在上頭的嗎?難道說……
他熱烘烘的腦袋裡突然浮起一種陰謀論——會不會羅叔是故意的?她爸爸那麼討厭他,怎麼還會讓他陪著唐唐一起來北海道?還幫他打通關係,而且連機票都免費!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在日本把他給「做掉」嗎?天哪!餘月軒誠!為什麼你現在才想到?這個世界上哪有白吃的午餐?當初為什麼不乖乖待在台灣就好,雖然要到處躲債,但至少不會這樣無緣無故就丟了一條命……他還沒有和爸爸媽媽說自己要來北海道啊!萬一他們知道了,不知道會有多傷心!
想著想著,他心酸得都要哭起來,意識也開始漸漸模糊,視線朦朧中,上頭的人口竟然出現了一個人頭!
「齊先生!您沒事吧?」那是老奶奶的頭。「小羅!小羅!」老奶奶轉過頭對下頭喊著:「快過來幫忙!齊先生快熱得昏倒了!」
原來羅叔投草投到一半,年久失修的長梯居然壞了,羅叔雖然反應快,攀住了人口下方的架子,但卻就這麼懸在了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又愛面子不肯呼救,就這麼吊在那裡好半天,直到一隻偷溜出來的小花牛見到這幅情景,跑回去把老奶奶給拖了過來,她這才發現羅叔的窘境,趕快先從屋裡搬了一副備用的長梯過來解救這兩個大男人。
齊軒誠被拖出來的時候已經全身濕透了,他咚的一聲倒在草地上,兩腿酸軟得再也站不起來,還是羅叔半社著他回到屋裡去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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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靜和唐媽媽直到下午才回到農場,聽說了這事。
「哎呀!看來齊先生身子似乎不太行呢!還好我們今天去小樽特地買了新鮮螃蟹,可以給他補補身子。」唐媽媽一面說,一面拿出還不斷揮動大贅的橘紅色大螃蟹。「清蒸?還是油炸?還是水煮然後配著拉麵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