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祥二哥當然是特地來找澍清哥。」微雲搓著手,急欲撇清。
「微雲,祥二哥對你可真是讚譽有加,我從來沒有看過他跟一位女子說一大堆的非君子論。」澍清話中有話,語帶譏刺,讓微雲聽了難受。
「什麼君子非君子的,我都聽不懂,我不過是一個庸俗的女子,只知道一些柴米油鹽的,跟你們談不上話。」微雲眼眸含嗔,兩靨生顰,口吻冷淡的說。
「瞧你們倆,好像是爭寵的小孩,我上這裡特地來找誰很重要嗎?」凌祥覺得他們的樣子很奇怪。「總之,你們兩人都是我看重的人。」
「你們爺倆別礙在這裡,否則我鍋裡的燒肉就要焦了。」微雲板著臉沒好氣的趕人。
凌祥見她真的惱了,於是拉著澍清的手,附耳低聲的說:「澍清,我們的微雲妹妹真的生氣了,我們還是快走。」
「嗯,」澍清覺得適才的話說過頭,便抬頭瞅她那含嗔的粉面,歉然的衝著她一笑,可她卻將身子轉過去,佯裝沒瞧見,怔得他一臉訕然,自覺沒趣,只好轉對凌祥說:「祥二哥,我做一篇文章,正好請祥二哥指點一下。」
「請教不敢當,我很欣賞你的文章,文字犀利,言之有物,就是不墨守規範這一點在考場是要吃大虧的。」凌祥和澍清邊走邊聊的走出去。
他們走了,微雲大大的吁了一口氣。祥二哥為人豪爽,不拘小節,可是有時候未免太失分寸了。一轉念,她眼裡浮現憂色,支頤著右頸忖度著:最近,澍清哥總是有意無意的要將她和祥二哥湊在一塊,實在叫人難過又難堪。
晚上用膳時,微雲決定今後要和祥二哥保持距離,於是交代小六在一旁伺候著,而她便待在房裹不和他們同桌用膳。
凌祥瞧微雲不同席,覺得掃興,吃的全然不知滋味。
「祥二哥,我看今夜月色分外明亮,我們何不到院子裡去,倣傚古人月下對酌,附庸風雅一番,你覺得怎麼樣?」澍清見凌祥意興闌珊,便如此的建議。
凌祥同意,於是澍清吩咐小六把飯桌的食物移到外頭去,然後摒退他去休息,不需要伺候。
「澍清,微雲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凌祥喝著悶酒,喪氣的說。
「沒這一回事,我從小就認識她,也沒見她生過誰的氣。」澍清安慰的說。
「那麼她討厭我了?」
「不,她敬你如親兄長。」澍清為他斟酒。
「聽你一說我放心了。」凌祥是性情中人,很快地就鬱結解開,爽剌將剌手中的酒一仰而盡。「澍清,說實在的,有時候我還真嫉妒你。」
「祥二哥,你別開小弟的玩笑了。」
「我是說真的,我嫉妒你和微雲有一段美好的兩小無猜情份,嫉妒你能和微雲住在一塊,當你為情所傷時,有她與你長相左右,為你消愁解憂,當你夜裡饑轆轆時,她會起來為你準備宵夜,在在都讓我既羨慕又嫉妒。」
澍清見他一改平時狂狷的口吻,沉緩抒情,彷彿對意中人訴衷曲,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祥二哥,這些話真不像是會從你口中說出來的。」
「是嗎?」凌祥扯了一下嘴角,竟是一絲羞赧。「其實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一向自命風流瀟灑的凌二爺,竟會如此牽掛一位女子。澍清,你說過微雲是你的妹子,現在我鄭重的請求你把微雲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的照顧她,一生不離不棄。」
「祥二哥,你……」澍清訝然的盯著他那深情認真的臉,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凌祥見他猶疑,不禁歎了一聲。「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想我之前留連花叢、放浪形駭的荒唐生活,也難怪你不相信我。」
「不是這樣子,我絕對相信祥二哥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一旦情寄一位女子,必定是全心全意的對待。」
「還是澍清瞭解我。」凌祥乾了一杯。「你是知道我一向隨興的過日子,從未思考一輩子的事,但是我第一眼見微雲時,竟萌生想要照顧她一輩子的念頭。」
「微雲身世坎坷,從小就吃很多的苦,若有祥二哥照顧她,這是再好不過了,可是這是微雲的終身大事,我沒有權利替她決定一切。」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如果微雲願意跟我呢?」
「如果她……願意的話,我會替你們高興。」澍清黯然的說後,便悶著頭喝酒。
「有你這句話,我就安心了。從今天開始,我一定會加把勁讓她點頭答應。」凌祥眼睛發亮,自信滿滿的說。
月下對飲成獨酌,兩人各自低頭飲心事。
這般月色好誰看?於是月娘索性躲進雲層,不讓人觀賞了。
「哎呀,這月亮後地太不解風情了,剛才還高掛在樹梢上,怎麼說不見就不見,真掃興。」凌祥仰頭一看,忍不住數落的說,感覺上就像一位清純少男的情懷。
澍清仰望天空,笑說:「無月,繁星依舊燦爛呀!」
「說的也是。星空下暢飲也是一樣,管它有月無月的,絕對不影響喝酒的心情。」凌祥激賞的說:「好一個『無月,繁星依舊燦爛』。澍清,我看似灑脫,其實是故做瀟灑,我不如你。」
澍清苦笑,有這番看法,全因微雲教他明白的。以前他一心想擁有天上的明月,忽略了明月身旁那顆最柔亮的小星星。
如今發現了,可是……澍清看著凌祥,心不禁Z徨起來,他還有資格去摘那顆美麗的星星嗎?
隨著大考日子的接近,微雲愈來愈緊張,她聽說在京城西郊有一座觀音寺很靈,一直想找機會去膜拜一番,求菩薩保佑澍清平安如意,高中狀元好光耀門楣。
這天午憩後,澍清逛琉璃廠不需要人伺候,於是她準備香燭和一些糕類果實,跟小六交代一聲,便出門去了。
「微雲。」身後有人喚她。
微雲聞聲稍停下來,回過身去,見是凌祥正騎馬過來,不一會他就來到她身邊。
「微雲,你要去哪裡?」凌祥下馬,交代隨從一聲,便和她並肩走在一塊。
「西郊的觀音寺。祥二哥,澍清哥去逛琉璃廠,你到那裡找他吧。」
「不,我找你。」
「找我?」微雲一怔,不自在的說:「祥二哥,別跟我開玩笑了,你會有什麼事找我?」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現在你要去觀音寺,我就陪你去。」那夜和澍清一席話之後,他對微雲的示好更加的露骨。
「不敢勞煩,我想祥二哥一定還有要事要辦,不需特地陪我。」
「我沒事,我是真的特地來陪你。」
凌祥毫不掩飾的熱情和討好,著實令微雲窒息和不安。她低著頭走著,沒有再說話。
「微雲,你在想什麼?」
微雲輕輕的搖頭。
「你是不是覺得我每天四處閒晃,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看起來很沒有出息。」
「我沒有這樣想。」微雲連忙否認。「祥二哥,我聽澍清哥說你的學問很好,又是凌王府的二少爺,為什麼沒有在朝廷謀一個差事?」
凌祥聳肩一笑。「我是庶出,朝廷的事自有我大哥,輪不到我;不過這樣一來,我也樂的逍遙,我實在受不了朝廷那套繁文褥節。微雲,我不在朝為官,你是不是覺得失望?如果你真的在乎這一點,我可以為你……」
「祥二哥現在這樣也很好啊,而且澍清哥說祥二哥兩腳踢翻功名浪,俠義江湖任我行,這分豪情和瀟灑很讓人羨慕和佩服。」微雲不讓他把話說完,怕他表白的話一出口,日後再見便尷尬。她很自私,不想失去凌祥這位好兄長。
「澍清是我的知己。」凌祥含情脈脈注視她說:「微雲,在你心目中我是怎麼的一個人?」
「好人。」微雲簡單的說了這兩個字,讓凌祥失望,還想再問下去時,他剛吩咐隨從雇來的轎子在他們身邊停了下來。
「微雲,從這裡走到觀音寺還有好幾里路程,所以我就幫你準備一頂轎子。」凌祥掀起簾子,手一比,「請。」
「祥二哥,微雲擔不起。」她不是木頭人,對他的這分細心和好意當然會感動,只是她實在承受不起他的心意。
「你當然可以;微雲,快坐進轎子。」凌祥又請了一遍,她不忍拂逆,只好從命。
她坐在轎子裡,掀起簾子一角,看他騎馬隨侍在身邊,心中暗道:最近她總覺澍清哥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唉!若他能有祥二哥對她好的十分之一,她就心滿意足了。
微雲從觀音寺求來一個符,心裡明白澍清絕對不會將它帶在身上,於是左思右想之後,終於讓她想到一個法子。她手上正替他縫製一件新衣,好讓他在大考那天穿去考試,於是她決定在衣服裡面縫一個暗袋來放置這個符。
這晚她將這件衣服趕了出來,便拿著新衣服來到書齋時,卻瞥見澍清正坐在院子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