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身不由己?」澍清冷笑一聲。「微雲,你不必顧慮到我的感受,我要知道真正的原因?」「原因……」微雲唇瓣顫抖著,眼裡佈滿焦慮,吶吶的說不下去。「澍清少爺,你就別問了,眼前還是以考試為重。」
「微雲,告訴我,我要知道。」澍清命令。
微雲見他如此的堅定,心想原因雖然很傷人,但能讓他徹底的揮劍斬情絲也是好事。
她苦澀的抿抿嘴,避重就輕的說:「是夫人要小姐嫁給王家。」
「王家?」澍清愣了一下,又說:「王士朋?」
微雲點頭。
「原來如此,我懂了——」澍清挖苦的說:「我只道是秦夫人長一對勢利眼,沒想到女兒也是一個嫌貧愛富的女子,嫌我張澍清功不成、名不就,倒不如嫁個有錢人,好享一輩子榮華富貴。秦水蓮到底還是看不起我!」
澍清一臉憤恨的捶打桌面,面前的碗跌落地上,應聲碎裂。在微雲聽來,好像他的心破碎的聲音。
「不是的,我想小姐也不想辜負澍清少爺,可是她也不能違背夫人的決定。」
「她不是不能違背,而是不想違背。如果她心裡還重視我的話,就該為我堅持,我不要求一輩子,起碼也要等我這次秋闈之後,我張澍清若是榜上無名,到時候她要另嫁他人,我絕無怨言,並且誠心祝福她。」澍清咬牙切齒的說。「微雲,她一定是連一個『不』字都沒有說出口吧?」
微雲無言以對。
「我說對了——」澍清大笑起來,笑聲颯颯,無盡蕭索,微雲聞聲也淒淒。
「澍清少爺,不要這個樣子……」
驀地,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臉毅然的平靜,平靜的令人害怕。
「微雲,謝謝你告訴我實情。我馬上會把秦水蓮的庚帖退回給秦家,好讓她順利的嫁人王家;更會遵照秦老爺信上所教誨的去做,忘記那個失貞失德的秦水蓮,努力取求功名,好揚名吐氣。」他從懷裡拿出那方繡有蓮花的錦帕,用力一扯,發出滋滋的碎裂聲。「我和秦家就像這條手絹一樣,從此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他霍地離桌走出去。
微雲哀怨的瞅著被撕成兩半的錦帕,以及地上那被揉成一團的信,忍不住幽怨的長歎一聲:老天爺總是存心作弄,半點不由人。
第七章
夜深,澍清今天又晚歸了。
微雲見小六在一旁打盹,頭不住的連連點著,於是走過去搖醒他,讓他回房裡睡,而她繼續等門。
情深深,意切切,為伊風露立中宵,翹首望斷歸來路。她擔心的站在門外徘徊,遠遠地一道長長的影子朝這裡拖曳過來,見是澍清東歪西斜的踉蹌走過來,於是跑上前去,即聞到他身上一股濃郁的酒味。
「澍清少爺,你怎麼又喝這麼多的酒?」微雲心疼的嗔道。一連三天,他每晚必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
「不多,不多……一點都不多……」澍清打了個酒嗝,腳顫了一下,身體酥軟就要癱下去時,微雲及時攙扶著他。
「走好。」微雲襯看他眼梢全是悲愁,忍不住哽咽的說:「我知道你心裡苦,可是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就真的能忘記一切嗎?澍清少爺,酒人愁腸愁更愁,何苦呢!」
「酒入愁腸愁更愁……」突然地,他嚷叫起來,「不對,不對,我……才不愁,我……是為秦水蓮高興,祝福她嫁了一座金山,一輩子享用不盡,好過我張澍清太多……太多了……」澍清嘴裡吐酒言,說到痛處,不免哽塞,聲音顯得瘖啞,說出來的話也多了一份痛楚。
「別說了,夜裡風大,容易著涼,我們快進屋裡去。」微雲扶著他搖晃不穩的身子,費了九牛二虎才將他帶到房間。
微雲將他放在床上,動手要卸下他的外衣,但是他的身子不停擺動,手胡亂揮動,沒一刻安靜。他痛苦的呻吟一聲,喃喃地說:「午夜夢迴時,我常常想起你美麗的容顏,可是你總是不肯為我笑一下,讓我在孤獨的夜更加寂寞……」
微雲費了一番功夫才卸除他的外衣。
「……現在你來了,我不再寂寞了……」突然地,澍清一把抱住微雲,將臉埋在她頸窩裡,並不停地摩挲著。
微雲驚羞不已,想掙脫他的懷抱。「澍清少爺,你醉了,我不是……」
「你為我拋家,我也可以為你棄功名……從小你就許配給我,你是屬於我的……」
微清醉言醉語,分不清眼前人還是夢裡人?微雲知道他錯把自己當做是小姐,也清楚這話不是對著她說的,但是卻句句說進她的心坎裡。
她不想再推拒他,任憑他擁著,耳鬢廝磨著,如果能稍減他的痛苦,她願意當替身。她沉湎在這濃軟慍語、以及他吹拂的濕熱氣息。她想,也許過了今夜,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她要好好的記住這分感覺。
澍清抬頭,醉眼。斜的覷她,她一接觸到他淒迷濛朧的目光時,胸口一陣熱,呼吸急促。
「你來了……」他嘴裡只是不停地反覆念著,說時,他的手撫過她的眼、鼻和頰,而他嘴唇吻住她的唇。
唇瓣相合之剎那間,微雲一時神魂飛越,也展臂擁著他的胸膛,嬌羞中帶激情的回吻他。
兩人胸偎著胸,唇貼著唇,無盡纏綿。許是殘留在他體內的酒精引燃滿滿的慾望,熊熊的烈火。他壓向她,蠻橫的扯開她前襟,手探進她紅兜裡,不斷地愛撫,貪婪的吻著她的酥胸。
微雲顫了一下,嬌呢的呻吟一聲,閉上眼睛,任由他在她身上尋找慰藉。
驀地,她赤裸的頸間感到一陣涼意,於是睜開眼皮,才發現他伏在她身上睡著了。他的頭枕在胸口,嘴裡仍時斷時續的叨絮著痛苦和不甘,而眼角竟淌出淚來,濕透她未褪去的肚兜。
男人未到傷心不流淚,他是真的痛苦。微雲靜靜的攬著他,並為他拭去濕潤的眼角,但是她的淚水卻滾滾的流到她赤裸的頸,流到枕上,瞬間整張臉埋在鹹鹹的淚水裡。
她為由自己哭,也為澍清哭,哭到痛處竟哭出聲來。澍清身子動了一下,一個翻身,跌離她身上。她趕忙的噤聲,然後小心翼翼的將他的頭舒服的靠在軟棉棉的枕頭上。
這時澍清的胸前掉出一塊玉珮,她看是自己送的玉兔,心欣喜他時時刻刻的將它帶在身上。
微雲穿起衣衫,倚坐在床畔,俯視他的睡臉,見他眉宇不爽,重重疊疊的糾成一團,載不動許多愁。而他的愁卻揪痛她的心;從小到大,她一向委曲求全,從來沒有怨恨過誰,此時此刻她卻埋怨李氏,恨透秦水蓮,看她們把他折磨成什麼樣子呀!
雞啼一聲天下白,晨光斜照進屋。
酒到醒時愁復來,只願長醉不要醒。澍清痛苦的睜開眼睛,嘔砸嘴,口乾舌燥的,連嚥下一口唾沫都覺得困難,勉強的坐起來,手揉著太陽穴,只覺頭脹欲裂,像是有千斤之重壓頂,這就是酩酊大醉之後的代價。
倚靠在床畔睡著的微雲被床上的動靜驚醒過來。
「我真是的,竟然睡這麼沉。」她自責著,連忙把煨在小爐火上的熱茶端來。「澍清少爺,喝杯茶,可以減緩宿醉。」她始終斂眉垂眼,不敢抬眼望他
「謝謝。」他接到手中,喝上一口,舌尖溫溫甘甘的,非常潤喉,於是便大口喝得涓滴不剩,頓時繃緊的頭舒緩過來。「微雲,昨晚又麻煩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事。」她臉紅,吶吶的說。
澍清下床,微雲馬上拿來他的褂衣,幫他穿上後,隨即在領口上提了一把,然後站在他跟前,仰臉幫他扣鈕襟。
而他的視線不經意的隨之俯仰而下,停留在她清純如晨曦、明麗如朝霞的臉,感覺上和印象中的微雲妹子不太一樣;也許之前他不曾仔細瞧她瞧得如此用心吧!
她的手一路扣下去,而臉也由仰而俯,澍清也隨著她的高度略彎身配合著,不經意的嗅出她身上味道,這味道……彷彿散發在昨夜那場纏綿的夢境?他怔怔的看著她,努力的回想。
這時她露出雪白的一段後頸和一對小巧的耳朵,而耳後鬢髮細細如絨毛,搔動心房,令他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
「不舒服嗎?」微雲感到他身子動了一下,仰臉問他。
「沒……有,剩下的我自己來。」他臉上飛快地抹過一絲尷尬之色,同時,腳也向後挪一步,自己動手扣上,不再看她。情傷時最易移情,但是他實在不應該對著微雲胡思亂想。
「我去打水。」
「不必了,這些事叫小六做。」為掩飾剛才稍稍出軌的思緒,他口氣上有意顯得冷淡。
「澍清少爺,我伺候你是應該的,而且我也喜歡為你做事。」
「微雲,從今天開始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叫我澍清哥好了。」
「我……是不是看到我就讓你想到退婚這件不愉快的事,所以要我離開,不要我伺候你?」她惶恐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