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好啊!咱們是兄妹,本來就要在一起。不過……」非魚仍是習慣性地拍拍她的頭,把她當小孩似地疼寵。「以後小惜要嫁人……」
「我不嫁,我不嫁。」小惜乾脆把頭埋進非魚的懷裡。
「女大當婚……」
「不嫁不嫁不嫁不嫁……」
「嗄?!」一向乖巧的妹子怎麼鬧脾氣了?
老哥哥離開,她一定是難過的,可老哥哥走得開心,也不必哭成這樣啊!
還是她喜歡的小伙子無法娶她,所以她心情不好?唉!到底是怎麼回事嘛!那個可惡的小伙子為何還不敢現身?!
非魚就像個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人家姑娘是急著出嫁,她卻是不嫁,即使他把頭皮搔破了,還是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下管如何,他總是疼妹子的,她想哭,想鬧,他就讓她哭,讓她鬧,這麼多年來,她大概從來沒有人可以哭訴吧?
情不自禁,他伸手輕拍她的背部,一遍又一遍地摩挲,柔聲哄道:「小惜乖乖喔,二哥在這兒,想哭就來找二哥。」
「二哥……」小惜哭得更傷心了。
夜深,人下靜:烏雲飄開,一顆燦亮的星星探出臉,照亮了夜空。
第七章
自從鐵膽和阿緞離開後,小惜變得十分沉默。
非魚看了她一眼,掏出一封信,開始念道:
「非魚孽徒,接汝來信,吾心甚喜,汝在外逍遙快活乎?若已成親,速速偕妻歸返芙蓉村。汝之師娘小歡已生一子,吾初為人父,手忙腳亂,要幫阿火岳父種芋頭、帶弟妹遊玩、為妻兒沐浴更衣,又兼有廟務,法事倥傯,汝師乃非三頭六臂,日漸操勞之下,形銷骨毀,容貌日老,真乃嗚呼哀哉。
「汝受吾之教養,當思感恩,如今為師的有難,當徒弟的理當義不容辭,縱是關山千里,亦應以飛鴿之速返回助吾。若果如此,方為吾之乖徒也。汝之恩師吉利手草」
非魚念完信,朝信紙吐舌頭,就像平時不服師父的「教導」,對他扮鬼臉。
「哼哼,這完全是孝女娘娘的口氣嘛!寫得像催命符一樣。是啦,我是該回去了,回去把師父氣得更老!」
小惜坐在旁邊,正低頭為自己縫製一件道姑袍子,嘴角漾出了笑容。
非魚見到她微笑,懸掛的心放了下來,愉快地折起信紙。「這信可要保存妥當,萬一哪天我師父出名了,他的『墨寶』、『真跡』可就值錢了,到時候我可以發一筆小財。」
「二哥要回芙蓉村,那我留在這兒,幫你守著孝女廟分壇。」
「怎麼可以留妳一個人在這兒!妳當然跟我一起回去。妳不是一直想看我師娘嗎?現在多個小娃娃,妳一定更想看了。」
「我是很想見二哥的師娘……可是……」小惜摸上胸口,那裡有小歡師娘親繡的八卦香包,二哥將這個護身符轉贈給她,或許他當時是無心之舉,但對她而言,意義卻是格外重大。
已經……重大到心頭擱著一張爽朗的大笑臉了。
她注定是無法清心了。當尼姑時,為了彷徨的鬼魂流淚:當姑娘時,又為自己的心事煩惱,要她五蘊皆空,實在難上加難啊。
唉!雖說人生免不了煩惱,可這種煩惱的感覺還不錯,想著想著,就算作夢也會笑出來……
非魚見她右手捻著針線,左手按住心口,目光不知放在什麼地方,癡癡地朝空氣傻笑,不禁又為她擔心。
難道她不想跟他走,是為了這兒的心上人?
正在猜測時,門口走進一個風度翩翩的俊美書生,頓時令非魚心生警戒。
「小觀音,我今天來求妳為我祝禱,保佑我明年考上秀才。」
非魚涼涼地道:「你不用功,再怎麼求,也考不上啦。」
「咦?」書生臉色尷尬。「那個……我今天回去就用功,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非魚搖頭道:「我們這裡不拜文曲星,來這兒求沒用。」
「可是……」書生眷戀地望向小惜。「小觀音很靈,我來求她。」
小惜避開那癡纏的目光。來者是客,既然人家要她幫忙,她總得做點事。
「二哥,我來幫趙公子上個香,求孝女娘娘……」
「小惜,今天不用妳忙。這樣吧,姓趙的,你不妨拈個籤詩。」
非魚不由分說,將籤詩筒塞到趙書生面前。
「好吧。」趙書生只好抽了一支籤,想要遞給小惜,中途卻被非魚截走了。
「哇!下下籤!」非魚拿著簽支,大驚小怪地亂叫,又翻了他的籤詩譜。「下下第四十四,江漢思歸客,乾坤一腐儒,片雲天共遠,永夜月同孤。」
趙書生不解地道:「這是杜甫的詩,怎麼變下下籤了?」
「我說你老兄不用功就是不用功。」非魚搖頭歎氣道:「瞧瞧這裡,乾坤一腐儒,這不是說你嗎?成日只知道到外頭踏青看美人,把家裡的書放得霉爛了,又怎能考得上功名?再瞧瞧這個永夜月同孤,是說你一輩子對著一顆月亮,孤孤單單的,恐怕娶不到老婆了。」
趙書生大驚失色!「那……我請小觀音消災解厄……」
「不不,你的命運這麼糟糕,應該由我法力更高的非魚天師來祈福。」
「呃……」
趙書生只得接過小惜送上的三炷香,任由非魚指揮,又拜又跪又隨非魚起舞,最後終了,還如癡如醉地在功德箱丟下幾枚銅錢。
趙書生拿帕子擦了汗水,仍眷戀地望著小惜。「小觀音,那我明天再來了。」
非魚搶著道:「孝女娘娘的法力可達一個月之久,你明天又來,恐怕會壞了今日作法的效果,這一個月內必需閉門用功唸書,方可再來。」
「唔……」趙書生頗為為難,再看小惜一眼,這才離開。
送走趙書生,小惜笑了。「二哥,你別捉弄趙公子,他是誠心誠意來求功名,你要給他一個希望。」
「他臨時抱佛腳是不行的啦,趕他回去唸書才是正經的。」非魚看著小惜的笑容,心裡一突,不可能吧?小惜不會看上這傢伙吧?
「這……如果他真的考上功名,跑來提親,妳會答應嗎?」他開門見山問。
「二哥說哪兒去了,我不會成親的。」小惜臉蛋微紅。
「是了。」非魚忙敲邊鼓:「這姓趙的書生人品是還好,可是不務正業,個性消極,不思長進,成日遊蕩,小惜妳嫁了他會吃苦,就算妳喜歡他,也千萬不能嫁這種人,二哥會再幫妳物色一個好對象。」
「二哥,別說這個……」小惜根本沒把趙書生放在心上。
「小觀音!」門口又走進一個輕搖折扇的年輕公子,叫得好不熱情。
「呵呵!」非魚迎了上去,把小惜擋在身後,笑咪咪地道:「原來是錢可通大少爺,你前幾次過來,不是被鬼打,就是讓孝女娘娘生氣,教我一支桃木劍不知怎地就打到你手上,怎麼你還敢來呀?」
錢可通正是偷摸小惜小手的花花大少,只見他色迷迷地盯住小惜。「只要能見到小觀音,再挨一百個鬼打,我也甘願。」
無可救藥了。小惜躲到非魚身後,低聲問道:「錢公子要上香嗎?」
「是!是!我就是來上香問孝女娘娘,看何時能迎娶小觀音回家。」
「什麼?!」非魚大聲叫道。
「咦?我聽說你在為妹子找對象啊。」錢可通啪啪猛打折扇,一副好不風流倜儻的模樣。「我錢大少爺家裡開錢莊,銀子是叮噹叮噹的進來,加上相貌英俊,學富五車,這樣好條件的對象去哪裡找?」
非魚轉頭看小惜,那目光似是在問:妳喜歡他嗎?
小惜只是抓緊非魚的袖子,嚇得直搖頭。
非魚放下了心,拍拍她的手背,回頭笑道:「我說錢太少爺,我是小惜的二哥,人家說長兄如父,要談婚事,就找我說。」
「那太好了!」錢可通合起折扇,很得意地道:「聘金一百兩,非魚天師你說這夠不夠?」
「當然不夠了。我妹子是無價之寶,怎能一百兩就賣斷?」
錢可通臉色有點難看了,還不忘瞟向小惜。「娶妾花一百兩,這可是空前絕後的天價,就是因為她是小觀音,所以才值這個價錢。」
「原來你是娶妾?!」非魚大歎一聲。
「是啊,我娘說不能娶門不當戶不對的姑娘,可我又很喜歡小觀音,我娘也想找個伴兒陪她念佛,於是允我花一百兩娶小觀音回家當妾。」
「錢大少爺啊,我說你是娶老婆,還是買個會念佛的姑娘陪令堂?」
「我當然是娶老婆了。」錢可通想繞到非魚背後看小惜,卻被非魚擋住了,只得啪一聲打開折扇,慢條斯理地道:「可惜了小觀音的絕色姿容,卻配上這一雙長短腳,要求姻緣,必定難上加難。不過沒關係啦,我不計較這些,讓她進我錢家當我的小妾,保證讓她吃好穿好……嚇!非魚天師,你又拿桃木劍?」
非魚一臉惶恐,睜大了眼看他的右手,驚慌地叫道:「哎呀!我……我是身不由己啊!我不想拿……可是……」他的右手已緩緩舉起桃木劍,又緩緩擺了一個招式。「我的手自己在動?啊!一定是孝女娘娘附身了,她很不喜歡看見錢大少爺你,知道你又在外頭做壞事了,所以每回你來,她就要我打你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