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會,絕對不會。這兒是爹跟阿真的家,爹就是一家之主,哪有人會趕一家之主走的?」元紹真笑著對元榮解釋,以消除元榮心底的不安。
元榮因為這段時日的折磨,風霜全寫在臉上,性子也全變了個樣,看著父親,元紹真是滿心不捨。
那天聖旨一下,元家家產全數被充公,讓當時正在算賬本的元榮一聽怒急攻心,當場就昏死過去。官家的動作很快,不過半天光景,元家就給抄了,大門貼上封條,奴僕全被遣散,而元紹真就背著尚在昏迷中的元榮無奈地離開這個由元榮一手建立起來的家。
或許是打擊太大,元榮醒來竟全然記不得元家被抄家的事情,連過去一大段記憶也全忘了;原先小器吝嗇的他,也因為這段時日的流浪,漸漸地變得怯懦,對人、對環境充滿恐懼,惟一信任的就只有元紹真。
一場突如其來的家變讓過往意氣風發的元牛街徹底死了,不知人間疾苦的元紹真也死了!現在的元家父子因為柳淳安伸出援手,而有了全新的生命。
「爹,咱們有個恩人叫柳淳安,是他的幫助,咱們才有這個家的。晚點阿真帶爹過去見見柳叔,好不?」
「好啊!見誰都好,但是……阿真……咱們可不可以先吃飯?爹的肚子好餓。」
「對啊!瞧我忙著整理打掃,都忘了時間,害爹餓肚子。爹,你再等等喔!我去弄東西給……」話還沒說完,元紹真就想到住處才剛弄好,裡面的廚房是空蕩蕩的,什麼吃的也沒有。
而且他們父子倆現在是在紫霞山上,加上天色漸暗,想出去找吃的也沒辦法。元紹真再一次體認現實,原來失去金錢庇護的他是這麼沒用。
「我真沒用!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連給爹一頓溫飽的能力也沒有。」元紹真暗暗責怪自己,為了不讓元榮瞧見他懊惱的模樣,他走出屋外,一個人站在庭院裡對著門口發怔。
就在元紹其怔忡之際,隨著晚風輕拂,他聞到了香味……不止是食物的香味,還有淡淡的桃子香。
怎麼可能?他是在做夢吧!元紹真狠狠捏了自己一把。「好痛!我沒在做夢,真的有食物的香氣。」
他一轉頭,循著香味方向望去,就瞧見一臉笑容的柳淳安,身後跟著柳成音,手上提著食籃,清秀臉龐上明顯寫著不樂意。
「柳叔、石……柳姑娘……」元紹真看見來人,有些錯愕地喊著。
「怎麼?不歡迎我們來啊。」柳淳安爽朗笑道。
「不……不會,只是有些驚訝。柳叔今天幫我們,已經忙了一天,也該休息了,怎麼還會帶著柳姑娘過來?」
「要休息也不差這麼點時間。你跟你爹才剛安頓好,屋裡什麼東西也沒有,所以我跟丫頭送些吃的過來給你們應應急,不過都是些家常菜,比不上你們之前吃的。如果吃不慣,可多多包涵啊!」
「柳叔……」柳淳安真誠的關心教元紹真感動,整個心漲得暖暖的。
柳淳安故意推了推一直站在他身後不說話的柳成音,叫她將食籃遞給元紹真,柳成音心中老大不願意,在父親再三催促下,才走向前將籃子遞了過去。
柳成音櫻唇微翹、一臉不情願的模樣,別有一種可人風情。像柳成音這般真性情、不矯柔造作的女子,元紹真還是頭一次遇見。
從柳成音手中接過籃子,看著她,元紹真心中一凜,便忍不住想逗逗她:「多謝你了,石板姑娘。」
「石板姑娘」語一出立刻讓柳成青臉色刷白,杏眼圓睜,她瞪了元紹真一眼,說了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之後,便怒氣沖沖,頭也不回地走了,獨留柳淳安一人在當場納悶著。
「丫頭、丫頭,你又怎麼了?」柳淳安喊著,但柳成音腳步快得很,早走得不見人影了。
「柳叔,不用喊了!是我不對,我不該再稱呼柳姑娘是『石板姑娘』的。」
只是一時興起,想開個小玩笑,卻沒料到又氣走柳成音,元紹真感到很抱歉。
「哈哈哈……原來如此,難怪丫頭給氣走了。她對『石板姑娘』這件事情在意得很,紹真哪!你以後就別再跟她開這個玩笑了,不然柳叔我可不敢保證丫頭會不會再沒你一次水喔!」
「唉!都怪我我不該一時無聊又開柳姑娘玩笑的,前怨未解,後怨又生,柳姑娘若一輩子討厭我,也是應該,這都是我咎由自取。」
「紹真,別擔心了,其實我家丫頭的個性很溫柔,從小到大也沒看她發過什麼脾氣,她不會這麼小心眼跟你計較的啦!」
「謝謝柳叔安慰。我想我跟柳姑娘是天生就注定八字不合,才會從認識到現在,每次都是怒目相向。」
「八字合不合,現在下定論未免太早。」柳淳安意有所指地說著。
「柳叔,您為什麼這樣說?」
「沒事,沒事,我只是隨口說說,沒別的意思。你快進去跟你爹一起吃晚飯吧!我也要趕快回去,安慰一下丫頭。至於其他的事情,咱們明天再來好好商量吧廣柳淳安隨便敷衍幾句,轉移元紹真的注意力後,便快步走回家去了。
夜風拂面是一陣清涼,吹呀吹地,吹進元紹真的心底,手中提的食籃溫熱依舊,誘人的食物香氣像是條無形的繩索捆住了元紹真的心,也緊緊繫住他與柳家父女的緣分,在往後的生命裡是再也分不開了。
元家父子的新生活就這麼開始了。
脫離了奔波顛沛的日子,有了安身立命之地,可以好好歇息,經過大夫診治及定時服藥,元榮的燒已退,身子雖然仍有點虛弱,但精神已恢復大半。
一大清早,元紹真才剛起床,元榮便跟著起來,跟在他身邊走來走去。元紹真見狀笑問道:「爹,天色還早,你不多休息,這麼早起來跟在我身邊做什麼?」
「阿真,昨晚的粥跟菜煮得真好吃,今天可不可以再弄給我吃?」
「爹,這……恐怕有點難歎。」
「為什麼?昨晚吃的不是你煮的嗎?」
「當然不是。我是個大男人,粗手粗腳的,哪做得出那麼好吃的東西?昨晚爹吃的粥跟菜都是柳叔的女兒成音姑娘煮的。」
「那叫成音姑娘再幫我們煮嘛!」元榮直接反應地說。
「可是,爹……我……」元紹真左右為難,不知如何回話。他跟柳成音之間有過節,元榮並不知道。
昨晚吃柳家父女送過來的晚飯時,令元紹真十分訝異,柳成音的手藝實在好,看似簡單的幾道山野菜,因火侯掌控適中,調味得宜,吃來的滋味是口頰留香,一口接著一口,教人停不下筷子。
一頓晚飯,柳成音的巧手藝再次讓他印象深刻,可沒想到連他爹的胃也讓柳家姑娘給收買去,這更令他驚訝。
「可真,別可是了啦!爹真的很喜歡、也很想吃成音姑娘煮的菜。」元榮再次強調。
「這……好吧!」看著爹爹期盼的神情,元紹真不忍回絕,只好答應。但是扛著鋤頭走出屋子後就換上一臉苦惱,這下可怎麼辦啊?
「唉!昨晚很明顯地柳姑娘是因為柳叔才願意煮東西送過來的,但偏偏我自己嘴壞,開柳姑娘玩笑,又惹她生氣,我想就算柳叔再怎麼說,柳姑娘也絕對不願意再煮飯給爹跟我吃了。可是爹又喜歡她煮的菜,這該怎麼辦才好。」
元紹真自言自語走著,在路口剛好遇上柳淳安。
柳淳安笑著跟他打招呼:「紹真,早啊!你時間抓得真準,我正想去叫你的。來吧!咱們上山去,先去挑塊合適的地方,再鋤草整地、灑上菜苗;以後你爹跟你的三餐就別擔心了。」
想到著柳淳安對他們父子真誠的幫助,又想到元榮期盼再吃到柳成音煮的菜,元紹真心中更覺不好意思,要求根本說不出口,只好將話壓下,跟著柳淳安,趁著天色微亮上紫霞山去。
接近正午,日頭照得透亮,在紫霞山上一隅,有兩道辛勤工作的人影,經過一早的努力,成果已經顯現。
短短兩天的相處,柳淳安的熱誠爽朗讓元紹真的心防徹底解除,紫霞山的自在山水使元紹真敞開心懷;忙了一早,汗水濕了一身,有些疲累,但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愉快。活了二十二年,現在的他才體會到何謂真正的生命。
紹真,才短短兩天,我看你已經很習慣這樣的生活了。」
「嗯,我喜歡現在的日子。如果沒有這場家變,沒有柳叔的幫助,我根本沒機會活過,想想我以前的生活真是一篇荒唐史。」
哈哈哈,現在的你正值年少,從頭開始也不嫌晚啊!」
「的確。對了,柳叔.柳姑娘她……她氣消了嗎?」元紹真問著,想到昨晚柳成音拂袖而去的模樣,就讓他覺得愧疚,心中一直懸著這件事,想著要如何道歉, 以至昨晚翻來覆去的,睡也睡不好,今天趕忙詢問柳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