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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晨薔

  雖說她早看出沈效轅從不干涉自己的私人交往,但這與同意她的戀愛畢竟是兩回事。不過,她是個心地純潔的姑娘,對此不願有所隱瞞。既然已決心要和子安永遠在一起,那麼,遲早要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所以她略略沉思,就紅著臉直率地說:「是的。」

  沈效轅沒有馬上說話,屋裡靜一了片刻。凡姝感到自己的心臟緊張地跳動著,捏得緊緊的手心裡全是汗。她曾經想過,萬一沈效轅不們意她和豐子安戀愛,她該怎麼辦,但她畢竟還是願意這件事能順利進行。

  終於,沈效轅說話了:

  「凡姝,你真是個有眼力的姑娘,記得那次在俄國大菜社吃晚飯時,我就說過,辛子安是個難得的好青年。我贊同你的選擇。」

  要不是想起了華嬸平日的嘴叨,說她缺乏大家閨秀的風範,凡姝真會高興得跳起來。她滿面含笑地說:

  「爸爸,謝謝你……」

  沈效轅截斷了她的話:「凡姝,辛子安也愛你嗎?」

  凡姝肯定地點了點頭。

  「到什麼程度?」沈效轅追問一句。

  「程度?」凡姝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沈效轅馬上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有沒有到談論婚嫁的地步?」

  凡姝又一次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說:「哪能那麼快?我們才剛剛……」

  「晤,」沈效轅理解了,又帶笑地表示了極大的關懷,「真到了那一天,你可得立即告訴我,我也好早作準備。」

  凡姝抿嘴一笑,輕輕地「嗯」了一聲。

  「凡姝,」沈效轅清了清嗓子,「我想,我們以前說好的,不論在什麼情況下,不論對什麼人,你……都應牢記,不能……你不會忘吧?」

  沈效轅雖是吞吞吐吐,話不成句,但卻字字清晰,語調嚴肅。

  凡姝的微笑被驅散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臉的蕭索、落寞。如果這時辛子安在她身旁,一定會心疼地發現,凡姝的眼裡又出現了深深的悲傷。

  她感到沈效轅銳利的眼光正專注在自己身上。她稍稍猶豫了一下,認真地說:

  「你放心,我答應過的,就一定會做到。」

  沈效轅的神情放鬆了。他輕輕吁了口氣,連聲說:

  「那就好,那就好,我知道你是個最通情理的好孩子。」

  凡姝慢慢走上二樓,還沒走到臥室門口,就見小古怪「嗤溜」一下從她臥室的門縫裡鑽了出來,直撲到她的腳下,圍著她跳著。

  凡姝蹲下身子,把它抱起來,親呢地說:「小古怪,想我了嗎?」然後又輕輕地點著它的小鼻子,「你知道我去誰那兒了?」

  小古怪用嘴蹭著凡姝的衣服。但猛然間,它停止了這個親熱的動作,渾身的白毛和那對小小的耳朵都豎了起來,對著凡姝身後「嗚——」地叫了起來。

  凡姝奇怪地轉身看去。這一看,她嚇得差點叫起來,只見身後通三樓的扶梯上,站著一個矮胖而醜的老婦,她的臉埋在樓梯的陰影裡看不很清,只看到滿頭白髮和臉上那對白白的眼珠,此刻正直勾勾地盯著凡殊。

  凡姝不明白自己看見的究竟是人還是個鬼,她一隻手緊摟著小古怪,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嘴,渾身哆嗦著,卻就是挪不動腳步。

  幸好,這時候,她臥室的房門開了,小翠走了出來。而那個矮胖女人,倏忽間一扭身,回三樓去了。

  「小姐,你怎麼啦?」小翠見凡姝一臉緊張恐怖的神惰,愣愣地看著那空樓梯,就輕輕拉她一下,奇怪地問。

  「你,你看見她了嗎?」凡姝用手指著樓梯上剛才那老婦站著的地方,半天才說出話來。

  「哦,那是今天晚上才來的傭人,小翠不在意地說,「是個啞巴。」

  「新來的傭人?啞巴?」凡姝莫名其妙。

  家中原來就有幾個僕婦,在樓後的廚房裡專管做飯、洗衣。華嬸來後,經不住她老是煙咕說忙不過來,沈效轅才雇來小翠,給華嬸做幫手,在樓裡侍候主人。怎麼這會兒又來了個啞巴女傭,而且一來就派在三樓?

  主僕倆一起回到凡妹的臥室。

  小翠是個天真的愛說話的小丫頭,和凡姝也投緣。這時一邊幫凡姝把頭髮盤到頭上,準備著讓凡姝去洗澡,一邊不停地說著:

  「今天吃過晚飯,華嬸發善心,說我來這麼些天,也沒上街玩過,讓老趙叔帶我到街上轉轉。等我們回來,就看到這啞婆子在家。華嬸說,這是個老家人,最近才從鄉下出來,來找老爺,老爺看她可憐,收留了她,讓她以後專門在三樓侍候太太。」

  「哦。」凡姝這才明白。

  「對了,小姐,華嬸說,這啞婆從前就在這兒服侍過太太,你怎麼不認識她?」小翠突然想起,不解地問。

  「小姐那時候還小,哪記得那麼多傭人的事。」華嬸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臥室門口,這時推門進來,回答了小翠的問話。

  凡姝愣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我……大概剛才樓梯上太黑了,我,沒看清楚。」

  華嬸不滿地責備小翠:「你別在這兒囉嗦了,快服侍小姐洗澡睡覺。都這麼晚了,小姐要是累得再犯病,看我怎麼收拾你!」

  小翠朝凡姝一伸舌頭,趕快捧著凡姝的浴衣進了衛生間。

  洗澡的時候,凡姝一心想的都是子安,心情慢慢平靜了,又恢復了偷快的情緒。

  洗完澡出來,她在臥室的書桌前坐下,拉開抽屜,取出自己的日記本。

  凡姝早就養成習慣,每晚臨睡前,必定要寫日記。在遇到辛子安前,日記可以說是她唯一的最親的親人,最忠實的的朋友。她每晚在日記中傾訴著自己的一切,就像和親人在談心,又好像是在接受好朋友的評判和幫助,因為在寫日記的同時,她也在回想著自己一天的所作所為所思。

  在遇到辛子安並愛上他以後,凡姝的日記寫得更盡心了。她幾乎記下了和辛子安之間的每一次見面和每一句談話。她早就想好,如果將來她不能和子安結合,那麼她就只能靠重溫日記中的這些內容來度過她孤獨的殘生。如果她有幸和子安生活在一起,那麼這本日記就是他們愛情歷程的見證,井將伴著他們走到生命的終點。

  她攤開日記本,開始記述今天在辛家度過的難忘的一晚。從他們的初吻,子玄的歸來,到子安對父親的回憶……

  她放下筆,活動一下寫得酸麻了的手腕。不知想起了什麼,她突然拿起桌上的小圓鏡,照著自己的臉,又用手撫摸著自己那有點兒燙的雙唇,突然,一陣紅暈湧上她的臉頰。鏡中的那張俏臉上,還顯現出了那對深深的芙渦。她放下鏡子,又拿起了筆,就那樣帶著滿臉的紅星和抑制不住的笑意繼續寫道:

  我說,太晚了,我該回家了。但子安仍緊緊地擁著我。不肯鬆手。他吻著我,一次又一次,最後,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撫摸著我的唇說:「凡姝,你自己知道嗎,你的這對唇會把人迷死。以後,你要提醒我,別讓我沉溺在這其中而忘了其他的一切。」我沒回答他,心裡想:我才不會提醒你呢!我要你吻我……吻我……

  他會沉溺在我的唇中而丟掉一切嗎?不,他不是那種人。我現在越來越瞭解,他平日雖然感情不外露,但內心卻蘊藏著極熾烈、豐富、又極細膩的深情,就像埋在地心的岩漿。然而,他又是一個堅毅的、事業心強的真正男子漢。我相信,將來,他的事業會有更大的成功。我要盡我畢生的努力,幫助他永遠站在事業成功的頂峰。

  凡姝又一次停了下來。漸漸地,一層愁雲籠罩在她的臉上。她不知該如何往下寫。終於,她深重地歎了口氣寫道:

   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向子安傾訴有關我的一切。但是,我不能不遵我諾言。每一想到這,我的心就會揪緊了般地疼痛。

   子安,我多麼渴望成為真正的自己,我該怎麼辦呢……

  等凡姝合上日記本上床休息時,已過了凌晨一點。小古怪早就在凡姝床腳的地毯上甜甜地睡著了。

  凡姝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這才深深地沉入了黑甜鄉中。……

  她似乎感到有人在扯拽她睡袍的衣袖。她想睜開眼來,但眼皮那麼沉,實在睜不開。又感到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在拱她的臉,並且伴隨著低低的唁唁聲。她狠狠地一使勁,這才睜開眼睛,頭腦也一下清醒過來。原來是小古怪正蹲在她枕頭邊,死命地想把她弄醒。

  她有點生氣,更重要的是不理解,她拍拍小古怪,說:「你可從來沒有這樣不聽話!為什麼不讓我睡覺?」

  小古怪卻緊張得直喘氣。它對著門口的方向「嗚,嗚」地叫了幾聲,又用嘴咬住凡姝的袖子,好像想把她從床上拖起來。但它實在太小,太弱了,最可憐的是它不會說話,無法把心中的意思告訴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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