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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晨薔

  「是啊,今天下午你至少提了十次這個名字!」

  「唷,我倒沒注意,」繼珍把腋下夾著的紙盒緊一緊,「不過,不瞞你說,我買這衣服就是為了西平呀。昨天,方丹阿姨打電話給我……」

  「方丹阿姨?」

  「哦,方丹阿姨是西平的母親。她告訴我西平後天到上海,讓我和她一起到飛機場去接。我們是好朋友,你知道嗎,我們已經多年沒見了,他大學畢業後去法國留學,一走就是三年。這回重逢,我得讓他吃一驚,你說對嗎?」

  不消說,這位西平,準是繼珍小姐的意中人了,白蕙想。而且,她立刻把繼珍之所以要學法文,學會話,最近又急著要背那些法文小說的名字等等這些事串了起來。繼珍對西平的情意是那麼明顯。難道這就是愛情?那力量是多麼巨大而奇妙啊!

  白蕙不再詢問什麼,但繼珍的思緒卻像開了閘的江河收束不住了,就在下電梯和走到公司大門口這短短的距離內,白蕙已從繼珍滔滔不絕的敘述中瞭解到:

  西平姓丁,是他爸爸、恆通絲綢成衣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丁文健的唯一繼承人,學的是紡織機械和經營管理。丁家和蔣家是世交,丁氏企業下屬六個廠中最大最重要的美新染 織廠,現在就由繼珍的父親掌管著。兩家小輩們也是好朋友。西平和繼宗是從小學到中學的同學……

  她們走出公司大門,才知道天色已晚,馬路上車水馬龍,人群熙攘,好一片嘈雜的市聲。一條大馬路,每家公司每家店舖不是霓虹燈,就是串綵燈,高高低低、紅紅綠綠,把這條上海最繁華的大道打扮得花團錦簇一般。繼珍邀白蕙跟她回家吃飯,白蕙說要回學院夜自習去,坐電車很方便的。於是繼珍叫過一輛黃包車,就在她登車要走的時候,又大聲把已經走了幾步的白蕙叫住,說:「下禮拜,你不必來我家了。西平回來,我可得大忙一陣哩!什麼時候上課,我會打電話給你。」

  白蕙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不上課我們工資也照付的,你放心好了。」繼珍一面說一面催促車伕快走,沒等白蕙開口,黃包車已經拉走了。

  白蕙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有一絲憤怒,但更多的是悲哀。她在這茫茫人海中,頓時感到異常的孤獨、淒苦。那個興奮、直率的繼珍剛才那句話也許是無意的,但她毫不掩飾地擺出了主人的身份。自己真傻,白白浪費一個下午寶貴時光,陪著一個以主子自居的小姐跑遍各大商場購買漂亮衣裳,而這又不過是為了博得她那精神主子,對,應該叫精神主子的一笑而已,多麼不值得,多麼可笑。難道這一下午在摩肩繼踵的人流中擁擠,被商場裡那嗡嗡嚷嚷的聲音和沉悶渾濁的空氣搞得頭昏腦漲,就是為了聽這句話?工資,工資,因為你給我工資,你就可以這樣對待我!哦,我的委屈,找誰去訴說!真想撲到媽媽懷裡痛哭一場,媽媽,親愛的媽媽,可是,怎麼能呢?媽媽是那麼可憐,為了媽媽,我必須忍受這一切,我能夠做到……

  不知不覺中早就走過了電車站,如今只好步行回校了,而且還沒有吃晚飯,糟糕……

  於是白蕙邊走邊留心道旁的商店,終於在快到學院的路上,買到一隻麵包。這就連明天的早餐都有了。

  白蕙過了幾夭清閒日子,她又成了一個沒有額外負擔的女大學生。

  昨天下午,她收到繼珍寄來的一封短信,內附一張請柬,說是本週六晚上,為丁西平學成回國在她家有一個聚會,都是年輕人,邀請白蕙參加。丁西平,又是丁西平,可是這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而且又是星期六,回家晚了,惹媽媽不放心。當然,這位剛從巴黎留學歸來的貴公子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何以讓繼珍小姐那樣傾心,那樣著迷,倒也不妨借此一觀。好奇心人皆有之。但思之再三,白蕙基本上不打算去,好在還有兩三夭,不忙著決定。

  誰知今天傍晚蔣繼宗竟找到學校來了。當白蕙領著這位風度翩翩的大學講師走出女生宿舍樓向校園走去時,白蕙聽到了身背後的竊竊私語和嘻嘻笑聲,心裡好不惱火。

  可是,繼宗找她確是有事的。白蕙多日未到蔣宅,他特意把這個月的工資送來。白蕙看錢數還是那麼多,要退還一些,繼宗馬上阻止,「暫停上課是我妹妹的決定,你沒有責任。你的工作完全值這些錢,不,還不止,遠遠不止。而且。」繼宗的表情是那麼誠懇,「白小姐,我們是好朋友,請千萬不要把這看成是老闆給僱員的工資。請你無論如何收下。」

  看著繼宗那熱誠,甚至是帶點乞求意味的神色,白蕙心軟了。

  然後繼宗又說,今夭是特意到學院當面邀請白蕙參加明晚的家庭聚會。白蕙先是拒絕,可最終還是被繼宗的耐心和誠意所感動,答應去了。但她說明,先得回家看看媽媽,晚飯後遲一點才去蔣宅,繼宗也只得讓步。

  星期六晚七時半,白蕙來到蔣家。當她走近一樓客廳時,正聽到裡面發出「嘩」一聲哄笑,大概是剛剛有人講了一件好笑的事。

  她悄沒聲息地走進去,只見幾個青年圍著一個人在高聲談笑。繼宗注意到她,趕緊走過來,她擺擺手,意思是讓繼宗別忙著介紹,以免打斷別人的談興。

  繼宗理解她的意思,微笑著請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果然沒有聲張。

  白蕙現在可以從容打量一下客廳了。客廳中央的大圓桌上,放著各種水果和飲料。客廳裡包括繼宗兄妹在內,共有四男二女,都是年輕人。

  一個身穿質地優良、極其挺括的純白西裝的青年背對著客廳的門,坐在圓桌旁的一張高背椅子上,正在講話。其他的人散坐在沙發或椅子裡,饒有興致地聽著。那青年的聲音不高,卻十分深沉,頗有磁性,講話中偶爾夾一兩個法語單詞和簡潔的手勢。這是一個高傲的、充滿了自信的青年。因為他背對著白蕙,白蕙無法看清他的臉,但白蕙立刻發現了繼珍那灼熱而鍾情的目光。繼珍今夭穿著那件新買的寶藍色洋裝,益發襯得皮膚白淨、滿臉朝氣。白蕙不得不承認,那天買衣服時,繼珍的選擇是完全正確的。這件洋裝太適合她了。作為女主人,她今天真是漂亮極了。可是此刻她完全沒有炫耀自己的意思,她的目光牢牢地盯在那說話者的臉上,滿腔的愛慕崇拜幾乎控制不住地流溢出來。不用懷疑,那就是了西平,白蕙心裡想。

  一陣笑聲夾雜著兩個女孩的驚歎聲,那個高傲的青年接著說:「旅館看門人講的鬼故事把他們嚇壞了,都說要連夜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我說,你們害怕,就先回巴黎,我可一定要參觀了雨果的故居後再走……」

  繼宗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話:「等等西平,下面你得詳細說說雨果故居的情況,我們這兒有位雨果的崇拜者。」

  哦,那麼說沒猜錯,他果然是丁西平。

  西平感興趣地問:「誰?你說誰是雨果的崇拜者?」

  繼宗指著白蕙說:「給你們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白蕙小姐,聖旦女子文理學院的高材生,專攻法國文學與藝術的。」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白蕙身上。她只得站起身來,繼宗引著她同客人們握手。

  第一個就是丁西平。他的手輕輕與白蕙一握,銳利的眼光已在她臉上一掠而過。白蕙驚人的美,特別是眉宇間那股清新高貴的氣質立刻震懾住了他。他只覺得自己的心猛烈地一抖,來不及細看,白蕙已經鬆了手,走向了那個叫陳慰芳的女孩子。

  也就在短短一瞥之中,白蕙已抓住了丁西平相貌的基本特徵。身材高大勻稱,脊背繃直,高鼻樑,薄嘴唇,黑而深邃的眼睛。最與眾不同的是那兩道直插入鬢際的劍眉,和方方的嘴角,它使人感到嚴峻,甚至有點嚴厲。

  誰也來不及思索,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兩束眼光的交會,真正如電光石火一般稍縱即逝。可是,這又是刻骨銘心的,甚至是致命的一瞥。此後無數的感情波瀾,都源自這最初的令人驚心動魄的目光交流,猶如奔騰浩渺的江水,都源自山間那琤琮淺細的潺潺小溪。

  朋友們都知道丁西平對女孩子的美是極其挑剔的,他自己也並不否認。當有人問到他為什麼直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時,他依然用慣常的冷峻而戲謔的口氣說:「我受不了中國女孩圓大而扁的鼻子。你向周圍看看,十個中倒有八個半長著這種鼻子,而剩下的那一個半呢,要不是科眼就是大嘴。」尖刻而無情的口吻惹得他的一班朋友又是笑又是罵,他卻一本正經,毫不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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