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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晨薔

  「不,我不要。」白蕙趕快拒絕,頭一擺動,眼淚奪眶而出。

  「主讓我們互愛,讓我們愛一切人,你不能拒絕,孩子,」神父把鈔票往白蕙手中一塞,並用力握住她的手,使她無法掙脫,「我這就去對校長先生說,你已經撤回了退學申請!」說完,鬆了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蕙一任淚水橫流,淚眼模糊地目送安德利亞神父高大而微微佝僂的身影遠去。半晌,她才回身深情地望一眼愛神雕像。沐浴在陽光下面的愛神似在向她微笑。

  她就是這樣成了蔣繼珍的法文教師的。但為了讓母親安心,她跟孟家好婆約好,一切都不能讓清雲知道。對於一個從小誠實的孩子,要她向相依為命的母親隱瞞什麼,甚至說謊,一開始真是困難。但是為了母親,她終於戰勝了良心的不安。現在,白蕙一面在洗腳,一面早打好主意,明天出去轉個圈,回來就說錢已領來,並交給了盂家好婆——好在下禮拜一,蔣家就該給自己發工資了。

  白蕙倒了洗腳水回來,見母親已披著棉襖坐起在床上,手裡正捧著那本《聖經》,口裡在輕輕念著什麼。

  這是清雲每晚臨睡前必修的功課。白蕙朝母親看去,看到那本已被摩挲得甚為陳舊的、書頁燙著金邊的《聖經》在母親手中微微抖動著,那枚當書籤使用的蝴蝶蘭標本,則靜靜地躺在床頭櫃上。

  這情景白蕙是太熟悉了。每每在這時,她就感到一種虔誠、一種敬畏、一種靈魂的純淨之美。但也伴著一絲疑惑。那是由那片書籤引起的。

  一張硬紙有半頁書那麼大,上面斜粘著一片藍色的蝴蝶蘭花瓣。雖然花兒如今已經枯萎,但還能看出當初的豐腴、綽約、鮮靈,就連那欲滴的藍紫色,也依然沒有褪盡。清雲曾向白蕙詳盡地描述過長在地裡的蝴蝶蘭,帶著那樣的一片深情。粘在紙上的花瓣有一葉因枯脆而快要折斷了,清雲便用膠水玻璃紙細心地作了固定。

  媽媽為什麼那麼愛惜這個書籤呢?白蕙的腦際不止一次掠過這個問題。特別是當她進入大學,學會法文,看懂了用藍墨水題在花瓣下那幾行法文字時。那些字跡已經因變色而黯淡,但幾句話卻深深地烙印在白蕙的心上:

  紅玫瑰嬌艷而高貴

  鬱金香是那樣柔情繾綣

  馥郁清芬誰也比不過夜丁香

  可是,我只有你

  一朵嫻靜而溫馨的蝴蝶蘭

  這是誰寫的,會不會是我爸爸?但從未聽說爸爸會法文。如不是爸爸,那是誰呢?又是寫給誰的?這後面是否隱藏著一個故事?

  白蕙不止一次地端詳著那剛勁有力的筆跡,想像著寫出這些字的人,寫這些字時的情景。

  白蕙發現,母親常常面對著打開的《聖經》,面對著這張普普通通的書籤發得出神,許久許久,然後廢然長歎一聲,輕輕地合上書頁。

  有一次,她終於憋不住向母親發問。可是她的話沒說完,清雲就垂下了眼簾,遮住了那對陰雲密佈的眼睛,把話扯到別的地方去了。白蕙看到母親臉上迅速變換著的表情,簡直象被大風吹捲著掠過天際的浮雲。於是,她把自己的疑問嚥了下去。

  清雲的晚禱終於結束。白蕙見媽媽劃完十字,便走過去,想幫她脫掉棉襖,扶她睡下去。

  白蕙的手被媽媽抓住了,她感到那手的炙熱和微顫。

  白蕙佯作生氣地說:「你早該躺下了,累了吧?今晚又要睡不好了。」

  清雲臉紅紅地、興奮地問;「阿蕙,你知道媽媽在祈禱什麼?」

  白蕙笑笑,搖搖頭。

  清雲鬆開白蕙的手。她那雙被病痛折磨得失去光澤的眼睛,竟然又充滿了生氣,她溫柔地看著女兒,說:「上帝已答應了媽媽的請求,他會保佑你幸福、快樂。」

  自從白蕙到蔣家當了小姐的家庭教師,她無形中成了蔣家兩代人經常的話題。

  這一天,蔣萬發回來得早。他上樓換去西裝,穿了一身家常褲褂,趿著拖鞋踱進客廳時,就正遇到繼宗拿白蕙做榜樣在開導妹妹。

  「你瞧人家白小姐,年紀還比你小,多麼懂事,多麼刻苦,多不容易。不但自己讀大學成績優秀,而且兼職教書,掙錢養活母親。為人又那麼謙和文靜。你真該向人家學學……」

  繼珍哪裡服氣,頂她哥哥:「你呀,開口閉口白小姐。白小姐千好萬好,可也別把你妹妹說得一錢不值呀!」

  繼宗正要再說,繼珍看到父親來了,乖巧地跑過去,親熱地扶著他走向沙發,一面撒嬌告狀道:「爸,你看,哥哥是愛上白小姐了,乾脆你下個帖子,把白小姐娶過來,好讓她成天管著我,好讓我跟她學,……再說,我也該有個嫂嫂了!」

  「爸,你別聽小妹胡說……」繼宗忙不迭對父親說,臉漲得通紅。

  蔣萬發舒舒服服在沙發上坐下,接過張媽遞過來泡著碧螺春新茶的小茶壺,不忙講話,卻很有興致地聽著他們兄妹的爭論。這位早年喪委的男子,最珍惜這充滿融和氣氛的大倫之樂。他那慈愛的眼光輪流地落在兄妹倆臉上、身上。

  繼珍向來是無理強三分,得理不讓人,見哥哥欲言又止的樣子,她彷彿抓住了繼宗什麼把柄似的,更加滔滔不絕地向蔣萬發數落起繼宗如何在她面前誇讚白蕙,如何每天下班提前回家,總要到自己房裡轉轉,和白蕙說幾句,如何只要時間稍晚,他就一定要送白蕙回家,等等,等等。繼宗沒有妹妹嘴巴伶俐,又從來總是讓著這位妹妹的,只好由她去講。

  聽著聽著,蔣萬發笑吟吟地問兒子;「繼宗,是這樣嗎?」

  繼宗倒不否認,答道:「我想,人家是我們請來的先生,應該的。」

  萬發點點頭,道:「是啊,據我看,繼珍幾個月來進步不小,我們是該好好謝謝人家。」

  繼宗忍不住接一句:「教小妹這個學生啊,白小姐可費了心囉……」

  「你看,爸,」繼珍立刻截住,反攻過去,「哥哥又在誇他的白小姐了!」

  繼珍的調皮淘氣逗得萬發很開心,他用手指指繼珍,笑著說:「姑娘家,嘴巴可不能太厲害啊,」隨即轉向繼宗道:「白小姐家境況不太好,既然她教書認真,我們待人家要盡量豐厚些。」

  「知道了,爸爸。」

  蔣萬發喝了口茶,說:「繼宗,前幾天我收到你們揚州姑媽的信,還特意問起,說你今年都二十五了,該說親了……」

  繼珍不覺拍起手來,「爸爸,你和我想到一道去了。哥,你就別躲躲閃閃、扭扭捏捏的,放心大膽去追白小姐吧!」

  繼宗卻只是吶吶地答應著,說不出什麼話來。

  張媽已把飯桌擺好,招呼他們吃晚飯了。

  蔣萬發從沙發上剛站起,不覺輕呼了一聲「哦喲!」一面用手扶住自己酸疼的後腰。

  繼珍忙跑到父親身邊,一手輕捶著父親的後腰,一手扶著父親的胳膊向飯桌走去,並嘟起了嘴埋怨道:「爸爸,你實在太辛苦了,幾乎天天要熬到十點多才回家,你看,腰疼病又犯了!」

  萬發笑嘻嘻地說:「今天不就回來得很早嗎?」

  繼珍說:「那是太陽打西頭出來了!你這樣下去,非把身子拖垮不可!」

  「再過幾天就好了,西平就要從法國回來,那時我的擔子也許會輕一些。」

  「西平要回來了?」兄妹倆同時問。

  「是啊,你們不知道嗎?」萬發說,「繼珍,你不是和西平通信的嗎?他沒告訴過你?」

  「已經好久好久沒收到他的信了。」

  「也許他太忙,又要準備畢業設計,又要去西歐幾個國家考察,還要幫他爸爸籌備恆通公司在法國新設的展覽中心……」

  「哼,也許是在巴黎玩昏了頭!」

  見繼珍又嘟起了嘴,繼宗說;「不會的,西平是個事業型的人。」

  「是啊,他是個有出息的人,老爺和老太爺對他都抱著很大期望呢!」萬發也接著繼宗的話說。

  可是仍說服不了繼珍,她固執地說:「那他怎麼老不來信?再忙,寫封信的時間總有的。要曉得在花花綠綠的世界,人是會變的呀!」

  「那,」繼宗把雙手一攤:「誰知道呢,還是等西平回來,你親自去問他吧。只怕等見到他,你就高興得把要問的話都忘了呢!」繼宗總算撈到了一個「反撲」的機會,逗著他妹妹。

  白蕙每天在在位於蒲石路的學院與大沽路吉慶坊18號蔣宅之間來去,不知不覺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

  說實話,繼珍不是個笨學生,有點基礎,也還用心,可就是頗有點急功近利。才學了沒幾天,就要白蕙教她一些日常用語,特別是法國上流社會各種交際場合的應酬語言。前幾天她又突然心血來潮,要白蕙開列一張法國著名小說的書單,把書名、作者用法文寫下來,教她念。白蕙弄不明白她究竟是什麼意思,因為知道繼珍的脾氣,照做就是了。這些法文小說白蕙都讀過,因此她很快就把書單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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