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翩翩那時不過是個孩子,她只是害伯父親會被另一個人奪走,所以才會反對她和覃京曜來往,如今翩翩已背負了六年多的罪惡感,這樣對一個小女孩來說太沉重了。事隔多年,依依已經學會了不再怨恨,記取教訓才是真的,是她給覃京曜傷害自己的機會,要是她沒有那麼愛他,也不至於遺落自己的心。
但近日來覃京曜的個性卻有極大的轉變,彷彿變了個人似的,而他看著她時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更讓她有點害怕,她本以為自己十分瞭解他,事實上卻不完全是那麼回事。
他變得霸氣十足,只要來到她周圍半逕十公尺之內,她都能感受得到他帶給她的壓迫感。他老是假裝不經意的拎著她以前最愛吃的花生回家,要不就是一大早開車去買她愛吃的涼面回來,當他把她愛吃的美食放在她面前時,俊美的臉上總是帶著一些期盼,就算她有再多的怨怒,到頭來都只能吞回肚子裡。
再這樣下去還得了,這將近一個星期的相處,已經讓她重溫過多的舊日時光,即使她一再冷眼相向,始終無法達到讓他知難而退的目的,他像是纏定了她似的,也成功的在她心中佔據了新的地位。
依依猛然一震,她的世界應該由自己主導,怎麼能夠再回到過去,圍繞著他打轉呢?
她忽然想起現在覃家只有她一個人,於是不假思索的迅速起身,慌亂的拿起床旁的枴杖,想馬上離開這裡。
一個星期來,她學會了不少使用枴杖的技巧,但她還沒嘗試過撐枴杖下樓梯。來到了樓梯口,她的步伐開始不穩,最後乾脆用跳的下樓。就在她辛辛苫苦的跳到離地面僅剩四個階梯的地方時,大門口忽然傳來開啟的聲響。
「哇!」依依一驚,腳下不穩,直直跌向地板。
翩翩氣喘吁吁的買晚餐回來,想不到一回到家就看到依依跌下樓的慘狀,連忙放下手中的熟食,匆匆上前扶起她。
「陸老師,你沒事吧?」
依依捂著左傾,低聲詛咒著。之前車禍在臉上留下的擦傷這幾天才痊癒得差不多而已,這一摔,她的臉竟往樓梯的扶手撞去,依照疼痛的程度判斷,少不了又得淤青個幾天了。
「沒事、沒事。」依依齜牙咧嘴的回道。
翩翩將她扶至沙發坐下,擔憂的問:「陸老師,要不要請爸爸回來?你原本受傷的地方又碰著了,你的腿又……還是叫爸爸回來一趟好了。」
「不用叫他回來,我很好。」她可不想再跟他來場雌雄對決,最近她老是輸陣,還是先離他遠一點得好。
「陸老師,你肚子餓了吧?我買了你愛吃的牛肉炒麵。爸爸剛才出門的時候特別交代過我,還好我還記得以前那間店在哪裡,你以前常帶我去吃。」翩翩一邊將面打開,一邊說:「好幾年沒回來,有些地方都變了,連那個賣牛肉炒麵的阿姨我都幾乎認不出來了。」
「你變得懂事多了。」依依怎麼也無法想像當年那個驕縱的小女生與此刻蹲在她跟前慇勤的為她弄東西吃的女孩是同一個人。
翩翩的動作停了一下,細嫩的小臉上出現紅暈。
「我知道我以前很不懂事,也很壞……」
「你現在已經長大了。」依依發覺自己的唇角微微上揚,她竟然有著類似為人母的驕傲,這個孩子曾由她帶了半年之久,她不但身為翩翩的老師,對於翩翩更有著一份近似於親人的感情。
「我……我明天就要回美國了,學校就快開學,我只能在台灣待一陣子。」翩翩輕聲的說,瞧著依依的反應。
「是嗎?」依依的語氣有點遺憾。「少了你,你爸爸會很寂寞。」
「爸爸如果有你,就不會寂寞了。」翩翩鼓足了剪氣說出口,一雙眼睛幽幽的鎖住依依的臉。「陸老師,全是我的錯,我那時候不懂事,亂講話,所以你才離開爸爸。」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依依的神情頓時有些不自在。「那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有些跟你並沒有關係。」
「不,跟我有關係,要不是我說了那句話,你跟爸爸就不會分開了。」翩翩有些激動。
「我跟你爸爸不是因為你才分開的。」依依並不願意對個孩子說那麼多。
「那是為了什麼?」翩翩眼裡閃爍著淚光。「爸爸為了你,這六年來都是一個人過的,雖然有我陪著他,但他一直很寂寞,我看得出來,爸爸很愛你。」
依依有些吃驚,以覃京曜的財勢,會有成堆像莊筱彤那樣的美麗女子纏著他才是,怎麼……
「爸爸一直都是一個人,他只有在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才真正的笑過。當初是媽媽自己跑來家裡住的,爸爸看她沒有地方去,所以才讓她留下來。那晚爸爸回家後看到你把東西全帶走了,還在外頭找了你一整晚。我不知道你跟爸爸之間到底有什麼誤會,可是爸爸真的需要你。」
「他有說過嗎?」
「我看得出來。他從來沒拿出媽媽的照片看過,但是他卻帶著你的照片到美國去,就擺在他書桌左邊第一個抽屜裡,我常看到他一個人望著你的照片發呆。」
依依無語。
「再給爸爸一次機會好不好?」翩翩忍不住求道。「我很希望你能當我媽媽,如果你嫌我這個女兒太大,我還是可以叫你陸老師的。」
依依有些招架不住,鼻子猛然竄上酸意。
「快點吃麵吧,再不吃,面就要涼了。」依依轉移話題,拿起筷子將面往嘴裡送。
「那……」翩翩沒有得到答案,想再問出口。
「我會再跟你爸談的,別擔心。你一個人回美國唸書,是住校嗎?」依依一邊吃麵,一邊試著談些比較輕鬆的話題。
看著依依強裝出來的笑顏,翩翩只得打住,輕輕點頭。
「一個人出門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多打電話給你爸爸,這樣他就不寂寞了。」
「爸爸最需要的人是你啊!」
翩翩的話刺進依依心頭最深處的傷痕。
在每個難眠的夜裡,當她因為負心人的離棄而哭泣時,他竟是想著她的!
老天!她該怎麼辦?
★★★
他回來了!即使在睡夢中,她仍然感應到他的接近。
依依張開眼,從桌上抬起頭,果真看到覃京曜站在身邊。
「為什麼不回床上睡?」他一回家,看到床上沒有她的蹤影,險些把他的魂嚇掉,還好他經過書房時往裡頭瞥一眼,看到她趴在書桌上歇息,他高懸的心終於放下。
「你的臉怎麼回事?摔倒了?」覃京曜發現她臉上出現新的淤痕,濃眉隨即蹙了起來。
「我想走。」依依懶洋洋的坐直,靠著椅背望著他。
他歎了口氣,有些疲憊的用手掠過額前的髮絲。「你還是想逃開。」
「你真的覺得我們適合在一起嗎?」
她今晚想了很久,是該做些決定的時候了。
「你早該知道我的想法,為什麼突然又問?」他的語氣有些壓抑,不同於數日來的蠻橫。要是依依今天一早問他這個問題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說「是」,但今晚他看來似乎很累。
「你很累?」她已經好些年不曾這麼仔細的看過他了。
覃京曜沉默的與她相望許久,才緩緩的開口道:「也許我已經老得玩不動年輕人的愛情遊戲了吧。」
「你這幾天只是在跟我玩?」
「你還是這麼覺得。」他有些頹喪的閉起眼睛。
「因為……」依依話來不及說完,忽然被猛力抱住。
「你還不瞭解嗎?」覃京曜的眼神倏然變得狂烈。「我還得解釋多少次?我還得對你挖心剖肺的指天立誓多少回你才肯相信我?當年只是一個誤會,我們為了這個誤會浪費了六年的光陰,我努力的挽回,用盡心思討好你,你到底還要我怎麼做?」
依依被他突來的怒意嚇著,有些茫然。
「沒錯,全是我的錯,我冤枉了你,丟下你六年,我罪該萬死,不應該再奢求能夠得到你的諒解,但是我不能這樣就變成縮頭烏龜,明知你不會輕易的原諒我,就遠遠的避開你,裝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我不是那種人。」覃京曜心疼的吻著她臉頰上每一寸肌膚,模糊的說道,但傳送她耳裡的每一句話卻又那樣的清晰。
「我之所以還有勇氣面對你,是因為我知道,除了我以外,再也沒有人可以讓你快樂了。我們本來就該是一體的,一旦分開,兩個人都痛苦。你是我的,而我也專屬於你,你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絕不會比跟我在一塊還要好。否則你不會那麼多年始終找不到一個心的歸屬。我在等你,而你也在等著我。」
「你為什麼隔了六年才回來?如果你早知道我在等你,為什麼拖了六年?」
他如果深愛著她,早該帶著她一塊走,不是拖了六年才再次出現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