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記得當時落荒而逃的情形——
她匆匆穿上衣服,留了張紙條才離去,幾度曾有轉身想把東西交回的衝動,但……她終究還是錯下去。
「對不起……」舒蕾哽咽,再度望向蕭冠群冷峻的容顏,「我不知道如何向你開口。」她也是事後才得知她遭父親欺騙、利用。
想當初父親是如何地懇求她、拜託她……她盯著慈父隱然閃著淚光的眼睛更是於心不忍,只好勉強答應。
「我以為事後把東西再偷偷交還給你就行了。」她咬著下唇。
「你把我害慘了!」蕭冠群怨尤地吐著氣息,「你把我害慘了!」
直到警察銬住他的手,他才從錯愕中覺醒。
他渾然不知自己辛苦整理出來的東西被人調了包,並且遭人設計陷害。
直到他在競標場中失利,眼睜睜地看著別人以比他更低的價格標走了他勢在必得的標的,他這才發現自己寄出去的估價單竟是同行中總價最高的。
他事後得知,為時已晚。瞪著她錯愕的眼睛,他只有憤怒,只有受欺騙的狼狽!他只想毀了她,也讓她嘗嘗血的代價!
他竟被公司以出賣機密為由,連擬了三項罪名移送法辦。人情的冷涼、親友的攻訐,並沒有因為最後罪證不足被釋放而得到些許的寬容。
他永遠難逃指責、難辭其咎!他永遠忘不了當他被釋放後,當著所有股東的面親口承認出賣公司的正是他的戀人!
因為他的疏忽,而讓標的被對手搶走,幾十雙斥責的眼睛活活地將他推入黑暗的深淵。
他清白的人生像突然被人潑上了墨汁,迅速擴散、迅速沉淪……
「請告訴我,我能為你做點什麼?好嗎?」他的這一生全因她而被抹黑,她該如何修補當初的錯?
「你在我的心口捅了一刀,現在卻妄想傷口能自動癒合?」
「也……也許……」舒蕾雙眼淚汪汪的。
「也許什麼?嗯?你繞來繞去都是同樣的謊言!」蕭冠群反覆的詢問,就是想看看她悔改的程度,結果沒有!沒有!「你再怎麼說都是那一套!拜託你,把謊話再編得更高明一點!」他突然吼。
嚇得她蜷縮著肩頭,淚掉得更凶。
「你不要開口閉口都是那一些!」他聽都聽煩了,「告訴我,你父親把東西賣給巨鯨後,你分了多少好處?」
舒蕾猛烈地搖頭。
「你口口聲聲說你什麼都不懂而傻傻地被利用,糊糊塗塗地只想幫忙父親……嗯?」
她的頭搖得更加兇猛。
「不是?」蕭冠群一臉的恍然大悟,「原來你不是糊糊塗塗,而是存心有意!」
「不!」她淒厲地喊,「我真的不知道這樣會害了你」
「你不知道?」他瘋狂大笑,「你不知道你現在住的豪宅就是用當初出賣我的那筆巨款購置的?」
舒蕾臉色倏地發白。
「你不知道你父親現在開的這家公司就是用當初那筆巨款籌設的!」笑聲突然轉為咆哮。
她搖搖欲墜地往後貼靠在樹幹上,瞪著蕭冠群貼近的臉一直搖頭。
是的……她怎麼沒想到她住的房子是怎麼來的?她怎麼沒想到她的豪華房車、父親現在經營的公司都是打哪兒來的?
那些……全是「出賣」她的愛人換來的!
看著憤怒的俊容、聽著他的吼聲,她的靈魂已被掏空,腦海裡不斷反覆的是當時自己的念頭,以及他現在的指控……
「告訴我,」蕭冠群搖晃著她,「你可以推說你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請你告訴我,為什麼當警察來抓人,你卻眼睜睜地看著我被毆,連一句替我辯駁的話都沒有?為什麼不敢承認東西是你偷的?為什麼你當時不開口?!」
他靜靜地看著她,彷彿又看到了舒蕾當時害怕、怯懦、心虛得不敢開口的情景。
「開口了,是不是爸爸也要被抓去關?」
終於知道自己已沒有資格請求他的原諒,舒蕾平靜地說出事實。
她已無所求,也不再妄想得到他的諒解,她剛剛才看清楚自己的齷齪!這五年來她強抑思念,享受的卻是「出賣」他的成果!
她還有什麼臉好在乎的?
她又何必口口聲聲一再解釋?
就讓他知道她當時有多麼卑劣和懦弱又如何?
反正她早已失去他了!
「我害怕!」她瞪著蕭冠群突然愣住的臉,一臉平靜。
他靜靜地聽著困擾了他五年的答案。
「我擔心供出了爸爸,我自己是不是也要在牢裡度過?」
突來的意外令她驚慌失措,看著警察粗魯地將他壓向桌面,反銬住他的雙手……
她怕……真的怕!
「我很怕被拖下水,」她不能害了爸爸,「也很怕被抓去關。」爸爸怎麼禁得起毆打?她被嚇呆了。
可是爸爸不是告訴她不會有事的嗎?她腦海裡一直閃著這個問號。
卻還是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抓!
或許她曾因驚恐而忘了反應,卻沒有因此而被擊垮了意志。
父親曾經告訴她一定會出面替他澄清的話語依稀還在耳邊。
可是事發後卻面目猙獰地一再否認,她氣得想要去投案,卻被父親派人抓回,當場甩了她兩巴掌,將她軟禁在房間裡,由兩個她不認識的男人輪流看守,而使她錯失了陪他一起共赴苦難的機會……現在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她確實是個一無是處的傢伙,從沒能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上忙,她只會哭喊,只會做絲毫使不上力的掙扎。
她當時曾經淒厲地狂喊,就算是要關,她也要陪他一起關到老。
完全不懂法律的她根本不知道監獄是男女分開關的,現在說出來,只怕又給了他恥笑的借口。
他說得對!她確實在妄想被她捅了一刀的傷口能自動癒合。她現在住的、用的都是她當年親手剜下來的血肉代價啊!
「所以你就不管我的死活,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人冤枉、陷害!」蕭冠群一個字、一個字咬著牙說。
「是的!」舒蕾用力點頭,眼裡有著豁出去的決心,「是我的懦弱害了你!是我的自私害了你!」
第4章(2)
倏地,他伸出了手掌準備甩下,她卻認命地仰首閉眼,等著他的懲罰。
打吧!她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是誰害他變成這樣的?
以前那個熱情如火、單純善良的大男孩跑到哪兒去了?
如今的他冷酷無情,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漠然,這又是拜誰之賜?
她寧願他恢復以前的單純、善良,以前的無憂無慮,以及以前的熱情性格……如果這幾巴掌能換回他過往的一切,她願意挨!
惱怒掌心一直揮不下去,他瞪著她濕透的睫毛,全身都在發抖,他咬緊牙,欲再揮出,卻因她突然嚥氣吞息又再度僵住。
打吧!如果這樣能出一口氣的話。
打吧!別讓自己後悔莫及,畢竟你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了。
她寧願再恢復過往,用她的生命、用她的一切彌補他曾有的心碎,找回他原有的開朗。
她不要他變得像現在這樣……孤冷疏離,一張酷容令誰也消受不起。
她不要!她不要!
性格驟變的容貌雖陰沉,卻仍不失俊偉,但這離她初認識的他好遠好遠……
「打吧!」她睜開眼睛看著蕭冠群,「你不是很恨我?」她狀似不怕死地冷笑挑釁,「打啊!」如果她能因此解脫的話。
孔武有力的手掌在空中握了又握!冷瞪著她的眼眸中有著越燃愈熾的火焰!
「打呀!」舒蕾哽咽地哀求,卻又倔強地望著他。
為什麼不讓她解脫?為什麼要讓她看著他嚴苛的神情難過?
蕭冠群渾身揪緊的肌肉教人看得心驚;渾身隱藏著的爆發力與壓迫感教人看得窒息、無法呼吸!
他冷冽的眼神更教她傷心欲絕!
他不該變成這樣的……
如今直視她的眼中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什麼?
蕭冠群猛一揮拳,舒蕾驚叫一聲。
在她身後的樹幹被他這一拳撞得搖搖晃晃,樹葉紛紛掉落。
她愕然地瞪圓眼睛。
他只是笑!笑得像一把火悶燒在胸膛無處可竄……
她不覺悄悄吞了口口水,剛剛才硬逼出來的勇氣被他剛剛那一拳嚇得無影無蹤。
「冤有頭、債有主。」他輕柔地點著腦袋。
知道他此刻的溫柔全是刻意裝出來的,又讓她呼吸不順。
「我應該先找大的來剝皮!」他咬牙獰笑著,「之後再來找你這隻小兔子算賬……」
「不!」舒蕾驚恐地吼。他的意思是要對她的家人不利?
蕭冠群只是笑,特意回頭一瞥,讓已經在裡頭待得不耐煩出來透氣的人看清楚他的笑容。
是啊,他在笑。笑得好不快樂、好不深情。
舒蕾驚慌地抬眼,卻被他特意假裝的深情凝視給擋住了視線。他是故意作假給偷偷打量他們的人看的!
他笑著吻住她光滑細緻的頸子。驚慌頓時攫住她的喉頭。有人轉頭避開了視線。
不!她用眼神祈求他。
就讓我「清償」,不要再節外生枝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