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今年我給自已定下了很多計畫。但一個個計畫擺在眼前皆尚未完成,反倒在預期之外漫衍出許多枝節來。
這個故事,是預期之外。
既然跑出腦海了,好,我接受,我寫。
但寫寫寫,卻發現,咦,糟了,好像跟我本來計畫要寫的東西有些不一樣了?
哇咧咧--好吧,沒關係,我接受這個不一樣,繼續寫。
寫寫寫,ㄟ……好像又變了調?一個接著一個的難題在前方等著我,我茫然地看著劇中人物離我原來的設定愈來愈遠……
於是,我妥協了,我順著楚歌的意思走。
本來這會是一個單純又輕鬆的網戀故事的,但她的性格太過鮮明、印象太深,我忍不住就把故事寫成了她的日誌,心情隨她起伏、隨她悲喜。
她有一個活在冷霧裡面的靈魂,我疼惜地,為她安排了一道溫暖的陽光,希望她幸福。
我的靈魂有一部分也住在冷霧裡,寫完楚歌,感覺上我也尋到了一個出口。這是一本少女日誌,更是一個美好的愛情故事。
生活裡難免有挫折,但是請相信,霧一定會散。一顆樂觀的心就是生命中的陽光。
希望你們會喜歡。
第一章
故事總是這樣開始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不知道「很久」究竟是多久,但絕對是很久很久沒有錯,因為我已經記不起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說我堅強--
「楚歌,你乖,你一向很堅強,我想你一定會過得很好的。要記得盡量別給爸爸添麻煩,嗯?」
當媽媽決定離開爸爸時,她摸著我的頭這麼說。
只因為每回他們吵架的時候,我沒有哭。
大人總是只看見事情的表面,而看不見真相。
她不知道我沒有哭的原因是因為我早就嚇呆了,怎麼還哭得出來?
「楚歌,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爸爸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聽了不要驚訝。你將要有個新媽媽了,她人很好,我想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爸媽離婚後,我跟爸爸一起住,不到一年,爸爸對我這麼說。
只因為我在變成單親家庭的七歲「大」兒童之後,真的像媽媽所說的,盡量不給爸爸添麻煩,一直表現得很乖巧。但我想,最重要的原因是,爸爸送我入學的時候,我沒有抱著他的大腿哭。
進了小學後,班上有一個調皮鬼老是欺負我。那時候我的辮子留得很長,調皮鬼就坐在我後面,每天都故意很用力地扯我的頭髮;如今想來我的頭髮沒有掉光,還真是奇跡。
我一直忍氣吞聲,沒有哭叫。調皮鬼大概認為沒有把我惹哭不夠光彩,有一天上課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使盡全身力氣拉住我的辮子往後扯,結果我被他的力道拉得整個人往後仰,摜到地板上,四腳朝天,頭上腫起一個大包。
老師丟下粉筆來到我身邊把我扶起,問我有沒有事。我覺得這真是一句廢話,頭上腫了拳頭大一個包,會沒事才怪。
這件事發展到後來,老師要我決定怎麼處罰那個害我腫個大包的男孩,想了半天,我只搖了搖頭,沒想到老師竟然稱讚我:
「楚歌真是個堅強的孩子,好有度量,竟然這麼大方地原諒了害你受傷的人,你以後一定會有很好的前程,大家要跟楚歌多多學習,知道嗎?」
這結果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我搖頭並不是不想處罰他,而是我的後腦勺太痛,一時之間想不出惡毒的報復手法。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反正我是個堅強的孩子,明天我自己會在那個調皮鬼的抽屜裡放一堆狗大便,臭死他。
被人欺負卻不吭聲,算什麼?
才小學一年級,我就學到了一個人生的大道理。
這個世界真是奇妙。
我一直沒有記住那個調皮鬼的長相和名字,我以為他不過是我生命裡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
然而我又錯了,原來真正的過客是我,不是他。
一個學期後,我轉學了。
因為新媽媽有了寶寶,而家裡原來的一間起居室又辟成新媽媽的書房,所以房間不夠住了,我們必須搬家--當然,這是爸爸說的。
本來的學校離新家太遠,為了不給爸爸添麻煩,我只好跟著轉學。
告別舊班級的那一天,我沒什麼好留戀的。因為跟同學還不很熟,同學也不怎麼留戀我;小孩子都是很健忘的,即使我走了,明天他們還是會玩得很開心,我也是,所以一點兒也沒關係。
不過,那個調皮鬼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輕輕扯了扯我的辮子,逼我轉過頭。我第一次正視他的臉孔,發現他其實算是個小帥哥。
「為什麼你都不哭?」他一臉困惑地道。
我也是一臉困惑,不明白他怎麼會問我這個問題。
「我為什麼要哭?」
「你都不痛嗎?」
「很痛啊。」我說。鬼才不會痛,你讓我拉拉看就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哭?!」他納悶地問。
想了想,我說:「大概是因為我很堅強吧!」
「所以,雖然你要轉學了,你也不會哭?」
好問題,但--「我為什麼要哭?」
他楞頭楞腦地說:「你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堅強?」
我笑笑地回答:「不然我該怎麼辦?」
他抓著我的辮子,突然哭了起來。我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才想問他怎麼了,就發現他嘴裡哭喃著一些模糊的字句。我傾耳一聽,發現那好像是……你為什麼要那麼堅強?
可是,這有什麼好哭的呢?
而且,我怎麼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堅強?
對小學一年級的我來說,「堅強」兩字已經是個很艱深的詞彙,有一次國語科考試,試卷上有個造句測驗,題目如此這般--
假如……一定……
我在答捲上這樣寫--
假如你很堅強,你未來一定會過得很好。
閱卷老師在答案捲上打了一個大勾勾。拿到滿分,我覺得很得意。
我一直沒有發現這個句子其實是要拿零分的,直到我體會到另一個人生的道理--這句造句不應該以句號收尾。
我的人生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很遺憾我醒悟得太晚,所以我總是得到失望。因為一直以來,我相信我「未來」一定會過得很好,因為他們總是說--我很堅強。
☆ ☆ ☆
可以舉證的例子當然不止上述種種。
我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曾經有過一次不尋常的經驗。
爸爸忙,弟弟又出生了。小寶寶身體不好,常常需要跑醫院,所以那個時候,我早就已經d自己上下學很久了。
一天,放學的時候,我一個人獨自走在人行道上,一輛箱型車突然停在路邊,車門突兀地打開,我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失去了意識。
那時候也不曉得自己被綁架了--別問我詳情,我連我怎麼獲救的都不是很清楚。
想不起來整個綁架事件的細節,精神醫師說我拒絕回憶起這可怕的經驗,所以選擇遺忘。
但我覺得,我記不起來的原因,是因為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被綁架的感覺。
當時我一直處在昏睡狀態,直到爸爸和媽媽眼淚縱橫地從警察伯伯的手中接過了我。
睜開眼睛的時候,我有一點恍惚。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爸爸和媽媽同時在一個場合出現了,大概有三年那麼久了吧。可是他們不是早就離婚了嗎?
剎時間,我的時空有些錯亂……
儘管如此,我還是樂意看見他們同時出現在我眼前,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相親相愛,而且媽媽還緊緊抱著我,好像我是她的心肝寶貝一樣。
我好高興,還咧嘴笑了。
一看見我笑,警察局裡的叔叔伯伯阿姨都過來摸我的頭,誇讚我好勇敢,說我「真是堅強」。
突然間,這句話讓我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才過沒多久--根據警察伯伯的說法,距離我被他們英勇地從歹徒的手中營救回來的時間才一個小時不到。
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我的父母從「西線無戰事」變成「戰地鐘聲」--他們把我丟到一旁,在警局裡就大吵起來。
「我把女兒交給你照顧,結果呢?一個好端端的孩子,你照顧她照顧到讓她被綁架!你是這樣當人家爸爸的嗎?」
媽媽離婚後是不是又去練聲樂了,不然聲音怎麼愈來愈拔高了?
我不由得掏了掏耳朵。
「光會說我,那你又是怎麼當人家媽媽的?楚歌今天被綁架全是我一個人的錯嗎?也不想想自從我們離婚以後,你回來看過她幾次?我每天忙著工作賺錢養家,我給她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難道還不夠嗎?」
爸爸的獅子吼也愈來愈厲害了。都跟媽媽分開那麼久了,不但沒有一點退步,反而還精進了不少。不曉得是不是私底下有在練習?我不禁猜測。
警局裡的警察叔叔伯伯阿姨們都被他們這突來的爭吵給嚇愣了,一時間竟沒有人去勸架。
好奇怪,有事情為什麼不能坐下來,兩個人心平氣和地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