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日 天氣雨
今夜我再度下樓去看他,誰曉得他卻不在房裡。
我很著急,看不見張浩,我整個人已經完全慌亂!他的腿傷還沒好,屋外又下著大雨,能去哪兒呢?
我知道他刻意在躲避我!
撐著傘便往階梯衝下去,發現他一個人濕淋淋地困在大雨中。
我急急抓住他往傘裡躲,張浩卻不願與我一道,沒站穩就仆倒在地。
我抱著他哭,「讓我陪你一起去墮落吧!我不怕!我陪你一起去死!」
張浩靜靜地看我,臉上有淚水,雨水刷不走他的痛苦,緊緊地糾住我的。
他說:「我怎麼捨得?」
再不怕老夭會罰犯罪的人,我的罪就是無可救藥地
愛上另一個男人。
我再不怕自己,最大的恐懼已經結束,我要愛張浩。
☆☆☆
黃瑾首次見識到被文字吞噬掉的虛脫,彷彿她的身體是一具可以剝開的殼。
靜靜的午夜,她的心情卻因為窺視後的結果而再無法平靜。丁寒星、曉嵐及張浩的臉孔,藉著床邊昏黃的光線交織堆砌在黃瑾的視線底下。
「天啊!我是怎麼了?」她甩不掉他們。
那時的丁寒星是否知道妻子與她情人間的秘密呢?他是否仍被蒙在鼓裡?曉嵐為什麼忍心辜負了寒星的深情而往火中撲去呢?好像成千上萬個問題織成了一張網,黃瑾不由自主地掉人迷霧般的陷阱裡。而那個了寒星卻又在網的中心向她冷冷地看著。
「不行!」黃瑾拒絕做這種混帳惡夢!怎麼可以是丁寒星!
她不可以把過去那個深情款款的丈夫和現在的丁寒星放在同一個天秤上。
不可以!
☆☆☆
昨夜日記裡隱藏的狂愛情潮,令黃瑾一整夜都沒睡好覺。
太叫她震撼了,竟然是張浩?不能再胡思亂想,她絕不可以介入別人的家務事。
承少房裡的音響,一大早便傳出茶花女的詠歎調,那個癡心少年的愛情心聲。
黃瑾用力地敲門。「凌承少!」
門瞬間被打開,樂聲如浪潮襲捲出來。
承少似乎也沒睡好,蒼白如紙的臉上多出兩個黑眼圈。他怎麼啦?
「怎麼不吃早飯呢?」她是個成人,當然已經夠成熟,脾氣發過也就算了。
「……」
「怎麼?」黃瑾手上拿著他的早餐,其實仍是關心他的。
承少乾燥的唇抿了一下。
「啊!什麼?」她以為他開口說話,習慣性地詢問。
「我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他揪著褲角,滿臉的不自在。
「誰像你凌大少爺一樣小心眼啊?我可沒有隔夜仇,跟你才不一樣。」她故意板著面孔不苟言笑,誰教他昨 晚出言不遜。
「你啊!你什麼?小鬼!為什麼不肯吃飯?昨天端給我的東西也沒吃,好意思讓大家擔心呀!」
凌承少披頭散髮,想整夜拚命似的。少男奪取回茶花女的身邊,滿心的後悔懊惱,他終於明白心裡最深的渴求。
女伶的高音宛轉迴繞。
「瞧你,無精打采的。」黃瑾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並沒有發燒的跡象。
承少反而瑟縮地問了一下,黃瑾見他如此,終於忍不住跌坐於椅子上大笑出聲:「拜託!人家女孩子扭扭捏擔也 還不打緊,怎麼你凌大少爺反而像個黃花大閨男啊?」
不笑則已,這一笑,可就止也止不住。
承少自己知道惹出笑話,也沒有反唇相譏,他原本就不打算再與她爭執。他要一個好的開始。
「我希望你開心。」
「什麼?」黃瑾笑過了頭,眼角溢出水紋、她吸吸鼻於,
「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能開開心心的。」承少更確定而大慨地說道,似乎是他的使命般。
「你吃錯藥啦?」原來男生也可以再想無常,善變並非女人的專利。
承少的眼神明亮清晰,並沒有黑夜的血紅淒慘,他冷 靜地盯著眼前半開玩笑的女人。行動經縮話更實際,他要靠自己帶給她一生的快樂。
他摸著肚皮。「不是吃錯藥,是我餓昏了!」
黃瑾搖頭淺笑,笑他的孩子氣。
「誰教我自食惡果。」在黃瑾面前,他逐漸能體靦腆拋之在原來。
青春的本色,原來就是藏不住的。
「好,現在我就恩准你吃吧!」黃道將燒餅油條遞向他面前。
「謝謝黃老師。」
承少真的已經餓得昏天暗地.一接到食物隨即大口大囗地咬起來。與他平日斯文優柔的形象完全不同。
因為有了希望的目標,竟連生活也會變得有勁。
「我要開始好好過日子……」承少一邊吃著,一邊盡量把話說清楚。
黃瑾安靜地坐在原處聽他講,她知道如何做一個好聽者。
「我要努力唸書,努力做個有出息的人,姊姊一直希望……」他猛地住口。提起封印中的記憶,今他感到無以言喻的痛自心侵蝕到體外。他的喪姊之痛何其沉重?眼前是黃瑾,然而傷痛總不能淡忘。
「我要努力唸書。黃瑾,你等我。」他第一次稱呼地的名宇,認真地請求。
「啊?什麼?」她一陣糊塗,到底該等什麼?
難道一人還得分兼多職?
「請你耐心等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一瞬之間,年輕人已經授以承諾。
單程的戀愛車,飛快地疾駛。
「等什麼?」黃瑾沒有裝傻。
「等我可以帶給你快樂,讓你幸福。」他這一生給過兩個女人承諾,黃瑾會是最後一個。
「啊?」黃瑾吃驚地跳出椅子。承少怎麼一夕之間全變了樣?不對,他從昨晚就已經不太對勁了。
從來不曾有人對她許過誓言,她也不敢奢求自己的幸福人生會指望在另一個人身上。
想不到這頭一次機會,竟然是凌承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全家人齊為丁曲唱著生日快樂歌。
小曲兒,快許願!祥媽還在鼓掌。
丁曲十指合攏,雙目緊閉,口中唸唸有詞。
「好了。」丁曲張開眼。
「吹蠟燭吧!黃瑾說。
丁曲拉住黃瑾,甜甜地笑首:「老師陪我一起吹。」
黃瑾低下頭順從壽星的願望。
「祝我生日快樂!」丁曲自己搶了一粒櫻桃送人口中。眾人也隨她胡鬧起來。
「丁曲,你許了什麼願望啊? 黃瑾幫她切蛋糕,今天連張浩也在,平常即使回家也見不到他的人影。
「說了就不靈了。」丁寒星也笑著說,伸手接過黃瑾切好的蛋糕。
「我的願望只有黃老師可以幫我!」丁曲鑽到黃瑾身旁,附耳上去。
全家人均屏息等待,什麼事情非得由黃瑾出面解決?
丁曲才一說完,只見黃瑾整張臉倏地鮮紅,她拍打女孩的肩膀:「丁曲!」
她迎上每個人好奇的目光,紅雲更甚!
「丁曲拜託黃老師什麼事情?」寒星問道,他知道黃瑾在女兒心裡已經有一百分。
「沒什麼啦!黃瑾低下頭。
「我希望老師當我的媽媽,這樣她就可以永遠待在我身邊了。老師說過,永遠就是很久很久。」丁曲毫不隱藏自己內心的期待,她記得黃瑾曾經說過的話。」
「我……」黃瑾怕大家誤會是自己教丁曲如此說,羞得無地自容。
沒想到她竟栽在這個小頑皮鬼的手裡。
丁寒星面部表情幾乎看不出變化,他早已習慣深藏自己的所有情緒。
但他沒錯過黃瑾臉上顯露的不自在。
「老師,可以嗎?」丁曲攀在黃瑾身上,只有這樣她才能一輩子跟喜歡的人在一起。
眾目瞪瞪。
「黃老師,不可以!」突出重圍的聲音是承少。
「為什麼?」小女孩嘟起嘴,轉過頭問對方。ˍ
承少笑意繾綣,看一眼那個給他力量的女人,緩緩地開口:「因為,小舅不答應教師做丁曲的媽媽。」他眼中沒有怒氣。
黃瑾更驚訝,雙唇張成了圈狀。沒有一個人聽得懂承少的話。
「鈴!鈴!鈴!」電話鈴響。
位在桌几旁的寒星順手接起,見他臉色一暗,沉默的挑戰在緩緩招手。
☆☆☆
寒星朝電鈴上一按,門隨即就開,葉援宣知道他不可能真會殘忍至此。
她不會錯看了寒星。他終於還是來了,花了二十三分鐘。
「寒星,你來了!她裝得驚訝,不讓她發現破綻。
「怎麼回事?你別做傻事!他沉住氣說,眼光在璦宣身上來回打量。
葉璦宣等著大魚上鉤,她苦苦暗戀的人。
愛一個人倘若愛到尊嚴全無,豈不是等於徹底地喪失了愛人的能力?
寒星進讓,屋裡一片昏暗,只剩一小盞立燈。
「你怎麼了? 援宣?」他擔心地再問,
「……」璦宣沉默不語。
寒星接下電燈開關,客廳乍現光明,一掃之前的灰夜迷離。
「不要開燈!」她叫道。
「怎麼回事?」寒得向璦宣靠近。
璦宣將雙手藏於身後。
「你做了什麼!」
「你別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好嗎?」她一定不能讓他被黃瑾搶走。
寒星再向她走近。
璦宣瑟縮在沙發旁,她記憶中的曉嵐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丁寒星愛那副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