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明確的原因,但是爸爸還是在我的苦苦哀求下粘好了書架,當爸爸把書架拿到我面前來時,雖然它已經沒有當初鄭明宏交給我時的光彩跟鮮艷,但是我還是可以感受到那暖暖的心意。
這是我喜歡的男孩祝福我考試順利的禮物,這是……他的心意。
當我因為見不到鄭明宏而沮喪時,摸摸書架,我就會想起那一晚的親吻、他的擁抱。
我們都還只是小孩子,我知道,那樣的親密舉動所會引發的生理效應,已經超過我們這個年紀可以承受的了。即使動作生疏、笨拙,還是勾起了我陣陣的情生意動。
但是我們只能壓抑,這是該要有的自知之明。唯一的一次親暱,還有他的承話,是支撐我向前走去的寶物。
「這是我的……第一次喔。」抱著我坐在溜滑梯底下的鄭明宏,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現了國中男生的羞怯。
「……」反而是我感到汗顏,因為我的第一次,已經讓阿吉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故意要表示什麼。」鄭明宏機警地發現我的不安,馬上解釋:「那次是意外,我不會怪你,我也不會當真,你這一次,才是真的。」他緊緊地抱了我一下,親了我的臉頰,「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曉湘,我……是很認真的。」
那一個晚上我不知道掉了幾次眼淚,也不知道讓他親了我幾次,只記得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多了。
惹來父母的詢問與責怪是可以想見的,但是當我散發著自信的眼神說「我一定要考上第一志願」的話,他們就忘了訪問我晚歸的原因了。
是的,我一定要考上,那麼,就再也不會有什麼阻礙了。
剩下不到八十天時間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再分心。
廖若姿發現了我的轉變,當然,我還是無法對她隱瞞那天回去後遇到鄭明宏的事情,當我對廖若姿說出鄭明宏的自責話語後,連我這個反對到底的好友都動容了。
「這個孩子這麼懂事?」
「你也不過大人家一歲,什麼『孩子』啊?」
「我是說真的,我以為這種年紀的男生都幼稚到不行,只會想到自己。」廖若姿搖搖頭,「這樣真的是比我們之前想像的要好太多了,我只能說你喜歡上的人真的很替你著想……」說著這些話的她,帶著些許幽怨,我知道她想起了阿吉。
阿吉自打架事件過後請了幾天的假,名義是奔喪,但是沒有人知道他家裡是誰過世了,明白內幕的人都說阿吉是因為面子掛不住,所以不想來學校。
廖若姿打過電話給阿吉,阿吉不像我,一旦心情不好就不接電話,但是他跟廖若姿談話的語氣……根據廖若姿的說法是,一副「關你屁事」的態度。
「他知道你喜歡他吧?」我問。
「怎麼會不知道呢?我都明白地告訴他了。」
「啊?你……告訴他了?」我訝異非常。
「是呀,他跟鄭明宏打架的那一天晚上,我就打電話告訴他了。」
真的是超乎我的想像之外!「我記得你說過戀愛是……」
「是的,但是『告白』跟『戀愛』可是兩回事,」她對我擠擠眼,「就算阿吉說『好,那麼我們交往吧。』我也不會答應的唷。」
「不會吧?你這麼理智?」
「不管我是不是真的這麼理智,重點在於,阿吉只對我說了聲『喔,這樣啊。我知道了。』我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呃……」我啞口無言,這的確蠻像阿吉的作風。
廖若姿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那樣輕鬆自然,但我卻不自覺地想像她哭泣的模樣。
有時候,我希望廖若姿能夠像我一樣,什麼心事都不會隱藏。的確,她並不會對我隱瞞她的點滴,但是那背後的心理變化她卻不會讓我看見。
一直到最後,她都是這樣,連告別都不曾給過我。該說是她窩心還是健忘呢?我想……我真的永遠都找不出答案,只能看到她展現給我的結果。
而我跟阿吉之間,自從他銷假回來上課後,就一直處在冰點的狀態。他像是不曾看到我,我也假裝沒有他這個人,這種事情做起來並不困難,一直到畢業我都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妥。
偶爾在學校裡我還是會遇到鄭明宏,但是都只是點點頭就錯身而過,一開始我會痛苦非常,並且偷偷地酸了鼻子,但是我知道,這是約定,我不能打破。
也因為這樣的「澹然」,直到我畢業為止,都沒有什麼風言風語打擾了我。
而不管是老師還是親友,都對我有著深深的信心及期望,他們認為唯有考上好的學校才是真正的佼佼者。
乍看之下我是佼佼者,但事實上,我跟廖若姿是最沒有選擇權的人。
如果我有得選,我根本不必在乎什麼第一志願,只要我喜歡的男孩可以留在我的身邊,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這是我跟廖若姿,還有許多其他相同命運的人,包括鄭明宏和顏秀明,都會有的路子。
在青春的路途上,有大部分的時間我們都沒有選擇權,在成千上萬的同年人群中,我們是孤獨寂寞的一群人。
生命在悄悄地流逝當中,我們這群所謂的「資優生」,緩緩地品嚐著孤獨的青春。
直到我拿到畢業證書,踏上考場的那一刻為止,我都感覺孤單。但是又有個意念在支撐著我,那意念,就是鄭明宏給我的。
一直到放榜,我都不敢聯絡鄭明宏,因為我怕榜單上的結果會讓我的希望落空。
在我的頭髮終於蓄留到襯衫肩線上的那一個夏天,我跟廖若姿站在教務處的榜單前,把頭痛哭。
「恭喜你了,廖若姿。」我抖著聲音恭賀她,全國前兩百名,這是一種榮譽。
「那我該替你感到悲哀嗎?潘曉湘?你跟我又要當三年同學了。」她忍不住興奮地親了我的額頭,服角泛著淚光,緊緊地擁抱我。
我跟廖若姿一起考上了第一志願,九月時,我們就要一起穿上綠色的制服,黑色的百摺裙,攜手度過三年的春夏秋冬。
廖若姿在欣喜之餘還是有著淡淡的憂傷,因為阿吉落榜了,哪裡也沒考上;這其實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因為在最後的幾次模擬考裡,他根本就無心經營。
這對我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見鄭明宏了。
我的新人生已經確定開始了,我只希望他可以參與其中,讓我的新人生有個完美的起點。
卻沒想到,他給我的,卻是接踵而來的意外。而這些意外,有一半是我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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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想來的。
進了高中後,所謂的「聯誼」場合我真的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廖若姿卻說如果不聯誼就等於是沒有經歷過高中生活。高中生活是什麼?難道只是男女學生一起出來遊玩、認識,以「聯絡友誼」這麼簡單嗎?
其實在我考上的那當頭,直到我穿上了綠色制服,與廖若姿昂首闊步地走在重慶南路上時,我依然對「高中生活」該有的實質表現沒有太多的概念。
我只知道三年後又是一場煎熬,我還是要用功唸書,偶爾玩玩社團,而除此之外,就是我對鄭明宏的期待。
我期待我們能夠偷閒出來見個面、期待他也能夠考上好高中、期待在我高中畢業前能夠有完美的面貌呈現給對方,甚至延續到大學、將來。
聯誼?這不在我的計劃之內。因為在我的觀念中,聯誼這回事就是要認識其他學校的男生,那麼對執著於鄭明宏的我來說,是不恰當的事情。
「別這樣啊,風光明媚的高中女生,怎麼可以這麼悶呢?」廖若姿不以為然地說著。
很幸運地,考上高中後,我又跟廖若姿同班了,這的確是令我高興的事情。
考上純女校對廖若姿來說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吧?學校裡再也不會有臭男生讓她看不順眼,重點是,多的是跟她「志同道合」的女同學。
我知道國中時的廖若姿喜歡女孩子,但是我並不確定她是喜歡我「潘曉湘」這個女孩子,還是只要有不錯的女生她就會去追求。總之,我依然只是獨斷地以為,除了阿吉,廖若姿不會對其他的男生有興趣了。
然而,開學到現在一個多月了,廖若姿竟然非常熱衷於與外校男生聯誼這回事,身為康樂股長的她,已經舉辦過三次聯誼了。
拗不過廖若姿的懇求,加上她用好友攻勢說服我,要我支持她的活動,我參加了一次陽明山之旅的聯誼,對象是號稱「藍天之子」的男校高二學生。
其實,管他什麼懇求或是好友情誼,如果不是我心情低落,說什麼我也小想參加聯誼。
而我心情低落的原因,就是因為鄭明宏。
說來詭異,照理說當我放榜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與鄭明宏見面,但是,命運好像在玩弄我,並且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