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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陳毓華

  夜風半掀著蕾絲窗簾,月光罩滿傢俱,長長的籐椅上有坨不清楚的東西,她想,也許是累極睡去的左岳。

  她赤腳下地。

  坐在椅子上打盹的人果然是左岳。

  無暇拿來他脫下的西裝,蓋在他發涼的身上,眼圈一熱,慢慢地蹲下身子,把頭埋在他的膝蓋上,她的動作很輕、很輕,不想驚動眼睫下全是疲累線條的左岳。才碰到他發皺的西裝褲,在眶內滾動的水珠便咕咚得滑出來,滴在他的手背上。

  水珠前後歪了幾歪,沒有散去,珠圓玉潤,留在左岳修長好看的手背上,好像為了見證什麼而凝聚的。

  「綠。」左岳從來都不會錯認她。

  他手甩了甩,淚珠飛了出去,去向不明。

  「你起來做什麼?」他發現蓋在自己身上的西裝,心中一陣暖意,反手把衣服覆住只穿單薄睡袍的無暇。

  在月光下的她,心形的臉多了層柔潤的光澤,依舊黑卷的頭髮因為睡眠而顯得有些凌亂,左岳細心地把她掉落在額前的劉海挽入耳後,她驚人的美貌毫無遮掩得顯露出來。

  這些日子,他發現無暇似乎長大了,孩子般的身材有了女人的體態,以前混合天真無邪的臉龐,居然增添了難以言喻的風韻,就像含苞待放的花蕾。

  就像現在抱住她的身軀,他也能明顯地感受到她胸前的隆起也不一樣了。

  她在發育,而且快得驚人!他不是不懂女人的男人,但是,無暇的情況就跟被風催早熟的花沒兩樣,明天的她難道還要無止境地發育下去……天!一定是夜深,他太累所造成的錯覺。

  但是,自欺欺人後,他抱起了體重也跟著增加了的無暇。

  「我不累。」無暇以為左岳是怕她累著才抱她的。

  「乖,你無聊,我帶你去找人聊聊天。」用他的手工西裝重新將無暇細細包裹,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下要她安心的吻。

  無暇摸著左岳親過的地方,幸福漲滿整個芳心,伸出裸露的手臂,她圈住他的脖子,從他顫動的步伐細數他的心跳。

  原來,愛人的感覺並不見得要天荒地老,是要在當下。

  左岳敲的是曹漁陽的門。

  來開門的曹漁陽帶著稍縱即逝的訝色,隨即很快得開門迎接這對不速之客,她書桌的燈還亮著,桌上攤著厚厚的原文書。

  左岳把無暇安置在柔軟的沙發上。「你肚子餓不餓;我去讓人弄些點心來。」

  「很餓,我吃得下整頭牛。」不知道幾天幾夜沒吃東西了,鐵打的人也需要加油才行。

  「等我。」左岳衝著她笑,神情溫柔似水。

  「愛情的力量真可怕。」曹漁陽看著左岳出去,無芥蒂地抓來一把椅子,椅背向著無暇,兩腳大開,跨坐在上面,下巴頂著椅靠。

  她對左岳的改變有著淺淺的不以為然。

  男人能改變是件好事,可是單單為一個女人而變,那女人的壓力也未免太大了。

  「你的本事真大,能泅過那片水域?」無暇一直想不通,神通廣大的曹漁陽是怎麼毫髮無傷得來到天使島的。

  曹漁陽不好意思地扮個鬼臉,心痛地說:「說起來那花了我不少錢,七千克羅納(DKr)租潛水衣,只能用一次,遊艇也花錢……那可是我一整個月的伙食費,」她扳起手指居然認真地算起賬來。「不過這些都是投資,划得來的。」言下的意思,冤大頭的金主已經鎖定左岳。

  無暇微微笑,她就知道曹漁陽不討人厭!「等你病好,我教你浮潛吧,水中的世界是人間沒法比的。」

  原來真實的曹漁陽也很健談。無暇點頭,「左岳跟你說過同樣的話。」那日,從水平面昂望天水一線的情景還烙在她腦子裡,想來、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了。「我總是在天上飛,看見的海、湖、水塘都很小,直到沉浸水中才知道海是那麼豐富,最卑微的是人才對。」

  這麼富有哲理的話從無暇的嘴巴說出來,她自己沒感覺,倒是漫不經心的曹漁陽覺得怪了。

  「啊,宵夜來了,唔,好香喔。」撲鼻而來的香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用過濃濃的奶茶和棗粥,無暇心滿意足得打了哈欠,幾乎是立刻,她被左岳送回了房間。

  房間已經枯萎的玫瑰花床被全部撤換掉,換上柔軟的小雛菊。

  無暇一沾床,精力像是被剛才那場談話搾光,連晚安都來不及說,嘴中呢喃著不清楚的囈語就沉沉入睡去。

  左岳覺得悶,在胸口有股揮之不去的忐忑,她太嗜睡了,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也是這樣一睡不起……

  「該死!」他用力握緊拳頭,阻止自己天馬行空得胡思亂想。

  待在跟無暇同樣的地方,他會緊張得不知道要怎麼呼吸,他必須出去喘口氣。

  「我覺得她不對!」曹漁陽來到客廳陽台,看著左岳面對海灘的背影,她看見一個憂心男子的的怔忡。

  海面上的粼粼水光送來晚風徐徐,左岳沒有回頭。

  「你也看出來了?」

  「這是不可解的現象,理論上根本說不過去。」她研究的是醫學,醫學是實驗理論並重的。

  「我不管,她不能死!」

  曹漁陽無語。

  左岳無語。

  放眼無垠的黑色天際,老天爺恐怕也是睡死了冥黑的夜過得緩慢,無暇花香繚繞的房間潛入了一道黑影。

  「綠。」他喚醒恬睡中的精靈。

  無暇揉眼,看清眼前的人。

  「石頭,別玩了,我好睏。」她重新趴下,倦極的眸子眼看又要合上。

  一身勁裝的石頭隱在茫茫的暗色裡,有說不出的詭祟美。他乾脆打橫把無暇抱起來,輕盈的身體想從窗外離開。

  被搬動的無暇在他身下掙扎,「石頭,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滿頭卷髮遮著她的臉,胃被石頭鋼鐵般的力道緊箍著,很不舒服。

  「回時間廊。」

  拜託!不要像毛毛蟲動來動去,石頭用另只手拍了下無暇不規矩的臀部,「我不回去!」她尖叫。

  「早知道你的合作態度這麼差,應該一刀劈昏你才對廠他後悔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我不要離開這裡。」無暇用力撥開礙事的頭髮,對著他吼。

  「狗咬呂洞賓,你想把閒雜人等都引來啊!」不識好人心,他費盡心思可是為了她耶。

  「石頭,我不想走,讓我留下來。」她白淨清明的眸子出現懇求。

  「就算會死?」

  無暇顫了下,勇敢得對上石頭湛然無波的瞳孔。

  「我一分鐘都不想離開他,就算……會死。」

  「我不明白。」他真的不能明白。

  「不要緊,你是石頭嘛!」他的的確確是塊石頭。石頭無情無慾,哪懂人間的情愛糾葛。

  「我不答應。」就因為他是石塊,不懂變通是能被諒解的。

  「我也不答應!」聞風而來的左岳看見石頭挾持著無暇,不顧一切得衝上前揮拳相向。

  他的目的只為救人。

  「你打不過我的!」石頭飄忽的身影直直往後退,輕盈得跟紙人——樣。

  「明知不可為我也要試,綠不能讓你帶走!」

  左岳的拳也不輕,每一分力道只對準石頭,可是也因為要避開無暇,有時候就難免絆手絆腳,沒法盡情揮灑實力。

  「不要再過來了,人,我要帶走羅!」石頭躍上窗台,以芭蕾的美姿獨腳站著,他的平衡感好得驚人。

  「左岳!」

  「綠!」兩人同時大叫。

  石頭在同瞬間反身躍下,左岳也不慢,他毫不遲疑得跟上,拚命得從石頭手中搶下了無暇。

  異色滑過石頭的臉,他看著驀然騰空的胳臂,對左岳的拚命演出露出些微的在意了。

  三個人在牛空中翻了幾滾,左岳為了不傷及無暇,落地的時候以背著地,幸好屋外就是柔軟的沙子,要不然可完蛋大吉了。

  「左岳!」無暇立刻捧住他的臉,生怕他有什麼萬一的。

  「不要緊!」他先甩掉滿天星斗。

  「真的?」

  「你吼得我耳聾!」他又不是無敵的,這一摔下來,總要給他點時間讓痛楚過去,她這樣吼他,只會讓他死得更快。

  「你有沒有哪裡痛,不舒服的?」不是每個人都跟石頭有身高來高去的功夫,再說,他是則古老的靈魂,怎麼摔都死不了,從窗外跳下完全是為了試煉左岳。

  「你呢?他有沒有傷到你?」看到她完好,他的心才落地。

  「他不會讓我受傷的。」看著站在遠方的石頭,無暇對他缺德帶冒險的行為搖頭。「他認為讓我離開充滿空氣污染的地方對我比較好,他是一片好意。」

  左岳想起時間廊那塵埃不染的仙境和無暇特殊的身份體質。

  「要是時間廊的空氣環境能讓你恢復健康……」這是怎樣的天人交戰的矛盾,他捨不得她。

  「不要!」無暇斷然拒絕。

  這一分開,她也許可以苟延殘喘地活下去,可是,沒有了左岳的生活,她不敢想像啊!她寧可讓情毒腐蝕她的身體,也不要孤單地活著。

  「真受不了你們,我不管了!」石頭盯著地上相偎的男女,放棄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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