嚥下被人意淫的猥瑣厭惡感,任初靜整個表情跟語氣更冷了。「說沒有就是沒有。」
對這些人使用文字是一種不可饒恕的浪費。
阿龍把不規矩的手搭上她看似纖弱的肩,露出一口噁心的檳榔牙。「小鬼,任大郎吞了咱們場子的保護費,你不讓咱們弟兄進去搜,難道有能耐替他出頭?」
「老爹吞了你們的錢?你們明知道他手腳不乾淨又叫他收帳,這不是自討苦吃?」她微偏著頭,隱然動了怒。繼而伸出大拇指及食指捏住阿龍的肉,將之甩開。
「你捏我?」阿龍吃痛的甩手。
「不要用你那不乾不淨的手碰我。」
她的話引來哄堂大笑。「阿龍,辣妹喲!踢到鐵板了。」
「去你的!」一個驕傲的小鬼竟讓他在兄弟面前丟臉,看他怎麼整她。這筆帳我非要到不可,任老頭不在就拿你抵帳,來人,給我上。」他聲勢威嚇的吆喝著。
「我的箭從不虛發,誰想試?」曾幾何時,她隨身攜帶的箭鏃已經抵著阿籠的頸動脈。
來勢洶洶的大塊頭男人被她凌人的氣魄給駭得怔了下。
「阿龍,」有人壓低了聲音。「我就跟你說任家有個小鬼惹不得的。」
「媽的,你放什麼馬後炮,這節骨眼才扯後腿,我要吞下這口鳥氣,以後怎麼在道上跟人家混?」被箭鏃指著咽喉的他沙嗄了起來。
「老爹吞了你多少錢?」任初靜看似冷淡,在草木皆兵的時刻,她已經思索好了退路。
她不會笨得螳臂擋車,這麼多地痞流氓要費多少力氣才能打發?她不喜歡做無謂的掙扎,留著氣力還可以做許多事。
「五十萬。」雖然口舌逞強,阿龍仍是有問必答。
畢竟自己的小命捏在旁人手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麼多?!」經驗教會她不要輕易相信片面之詞,但,中飽私囊這檔事的確頗為符合她老爹的行事作風。
對這種行為,任大郎通常另有一番說詞。只是收拾這種困境的責任卻永遠落在任初靜的肩上。
五十萬。她隱約聽到天雷當空劈下的聲響。
「給我三天時間。」她非把那群「狼狽為奸」闖禍的寶貝蛋揪出來不可。
「小姐,你太天真了。」一聲朗笑,由人群中閃出一隻疾速的臂影。
任初靜猛然回神,稍嫌遲了些,原來掌握在手心的利器由箭身傳來沉重的彈劾,箭翎反客為主以分毫之差抵達她的前胸,她一驚矍,手腕倒翻,腰一沉,連人帶著她放在桌上的弓把袋滾至陽台,玉腿一踢,藉著牆力跳出屋外。
「啊,小鬼逃了,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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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落跑的戲碼演了又演,任初靜熟能生巧的沿著「逃生」的路迂迴地跑,只要拐出巷道,入了車水馬龍的馬路,就沒人奈她何了。
她身輕如燕地越過一個由便利商店出來的身影,兩個起落,把死心眼在後頭猛追的人又抽開一段距離。
也許是中午時分,路上的行人少之又少,冷不防,她直衝前闖的身軀被一股蠻力拉進騎樓的掩蔽處。
「誰——」繞鼻而來的香味十分熟悉。「冬瓜頭!」
所謂的「冬瓜頭」正是她的姊姊任箏。
「你又這樣叫人。」她不依的抗議。
任箏和任初靜是完全不同的典型。任初靜的個性帶冷,習慣冷眼旁觀;任箏則不然,她是天生嫵媚的女孩,一對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眸子柔媚到極處,眉梢眼角經年都是盈盈笑意,乍見兩人,很少人會認為她們是血源一處的親姊妹。
「老爹和痞哥呢?」任初靜開門見山。
「他們只要我在這裹等你,人家冒著生命危險救你一把,你一點感激的樣子都沒有。」她嘟起櫻桃小口,撒嬌之態令人酥了筋骨。
任初靜不吃她那套。「跟你講了幾百次,不要動不動人家、人家的,噁心死了。」,
「人家……我又不是故意的。」她也很困擾呀,她打出娘胎就這模樣,根本改不過來。
「噓!」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任初靜作勢要任箏噤聲。
任箏睜大那雙近視加散光,在旁人看起來卻媚態十足的眼睛。「還追呀!」
任初靜由鼻孔出氣。「五十萬,不追才有鬼。」
「這樣啊!」任箏有些心虛,習慣地啃起和她外表十分不符的禿指頭。
那是她做錯事就會出現的動作。任初靜臉色淡然,把什麼都看進眼裹。「老爹和痞哥呢?」
「不知道。」任箏如扇般的長睫毛眨得更快了。
「任箏,我認識你一輩子了,你還敢看著我睜眼說瞎話。」在某些方面,個性獨立又難親近的任初靜比任箏更像長者,她們的關係也像貓鼠,只要任初靜使個眼色,上至任大郎下至痞哥任樓,都只有服從的份兒。
任箏巧目流轉,溫吞吞的招供吐實。「老爹避風頭去了。」
「那五十萬被他吃了?」
「老爹說有朋友邀他一起創業,聽說是期貨……很賺錢耶!」任箏吞吐到最後,水靈靈的眼揉進迷死人不償命的熠熠星光。
「可是呢?」任初靜太清楚任大郎的能耐底限在哪裹。
「可是呀!老爹的朋友手氣不好,才進貨,所有的東西全卡在海關出不來……所以,他不敢回來見你。」
任初靜點頭。
很好!捅的樓子一次比一次大。「是嗎?他擔心的是追著要債的打手吧?」
任箏小心翼翼看著她,以那種自以為沒人聽到,其實全世界聽的一清二楚的聲音嘀咕:
「才不呢!要是我,怕的人絕對是你。」
在任家,可怕的定義並不代表是惡勢力,那是混淆了許多感覺的「敬畏」,任初靜年紀排行最末,個性卻最為獨立堅強,她沉默冷靜,熱情在她身上是絕跡的。但其餘的人可不然了,輿生俱來的樂觀,和過了今天明天再說的個性,經常會做出許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偏又容易受騙上當。
和眾人個性背道而馳的任初靜,理所當然地扛下把關和收拾善後的責任。
也許是個性的關係,任家人非但不以她的「僭越」為意,反而樂得撒手不管事,把家中的大小事全丟給任初靜,因此也造就了今日這樣的情況。
「任箏!」任初靜並不在意她姊姊的批評,因為太過切身變得麻木了。
「哦……哦,什麼事?」她恍然大悟。這就是任箏的特性,她經常說著說著便恍惚了去,也是最教任初靜頭疼的。
「回去轉告老爹,叫他自求多福,自己闖禍,就要自己收拾。」一個好好的家被搞砸了,今晚她連落腳的地方都成問題,沒心情管這種事。
「嗯!那我這個月的零用金,你答應特訓回來要給我的。」想來,這才是任箏出現的真正目的。
「任箏?」任初靜瞇起眼,傾身靠近她。「你有沒有聽過『七月半的鴨子』這句話?」——不知死活——
「你的意思是說晚上我們有烤鴨吃?」她雙掌一拍,流動的生氣更加嬌俏清艷。
「任箏,你知不知道以後你會怎麼死?」她清淡的眼珠淬過想致人命的寒光。
「鴨子和死有什麼關係?」她皺起優美如新月的眉,很認真的思考。
有時候,她聽不太懂任初靜的話,雖然她們就差那麼一歲,代溝卻有巴士海峽那麼寬。
任初靜不自覺地搖頭。如果哪天她能和任箏毫無失誤分歧的溝通一件事,老天肯定會下紅雨。「你還是回去研究你的鴨嘴獸去吧!」
任箏眨著閃閃動人的眼,一派天真。「初靜,你是不是腦子裹有漿糊,要不然為什麼你說的話我沒一句聽懂?」
任初靜聽而不聞的歎氣。二十一歲的少女,十六歲的口吻和表情,那與生俱來的天真是她怎麼也學不來的,就如同鴨嘴獸永遠是鴨嘴獸,不可能成鳳凰的道理是一樣的,至於鴨嘴獸或鳳凰是否為因笨死而絕種的?她已經失去研究的力氣。
「不懂就別懂,等我找到落腳處再聯絡。」
「咦,家裹有床睡呀!你為什麼不回去?」
唉!「你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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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荒謬了!她竟然會落得無家可歸。
有一搭沒一搭啃著乾麵包配鮮乳,任初靜簡單地解決了晚餐。
茫茫的夜色溶入萬般妖艷的霓虹中,饜飽後而來的是困頓,兩個星期沒好好睡過一覺,如果可以,她想就倒在這人行道的椅子上……
「阿龍,那小鬼在那裹……」
呵……她打了個呵欠,突然萌生一絲警覺,盯著由另一方向正試著橫越馬路的人馬,任初靜捉起弓把袋覷了路便跑。一群陰魂不散的傢伙!
「款、款、款,走開!」弓把袋和箭囊又寬、又佔空間,在奔跑間是挺大的障礙。
碰!果不其然,一個愣頭愣腦的男人就遭了池魚之殃。
算他倒楣,追兵已在幾公尺外,任初靜才沒空管那麼多,但被撞的人可不想如此輕易就放過她。「款!你撞了人就想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