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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沈若嵐

  「彈古箏?!」展翎一臉快昏倒的模樣。

  是的,彈古箏,這一次她實在忍無可忍了,「搬家」,這麼大的一件事,她又是直到僕人在打包了,她才從他們口中得知,這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她……決定了。

  「銀兒,在內室儲物處,有我的一把古箏,就在我的嫁妝堆裡,你去把它拿出來。」她忍著氣,回到「寒松苑」,吩咐銀兒。

  銀兒跟在她身旁也好一些日子了,從沒看過她的臉色這麼地難看,二話不說,急急忙忙地去把那把古箏給尋了出來。

  擺好琴,不需琴譜,鐵柔往前一坐,儼然一副琴藝大家的模樣。

  她舉起手,抖抖袖子,露出那纖纖玉手,開始撥弄那琴弦……

  ****

  「什麼聲音啊?!」正在會議室和一群軍機大臣討論如何抵禦此次韃靼南犯的展家兄弟不約而同地抬起頭,豎起耳朵。

  不知打哪傳來一陣陣的怪聲,忽大忽小的,嘔啞難聽,彷彿像是寒鴉在夜晚鼓噪的聲音,又像是一個五音不全的人在呻吟,總之,這怪聲,是他們有生以來聽過最不協調,最難聽,又最令人不舒服的聲音了。

  起先,客人們都還能若無其事地開會,但愈到後來,那嘈雜的聲音震得每得人都心神不寧,無法思考了,終於,那年紀最輕,又最心浮氣躁的李將軍忍無可忍地開口問了,「那到底是什麼聲音啊?」

  展翊寒向展翊飛使了個眼色,展翊飛隨即奔出去尋查那聲音的來源。

  「不好意思!」展翊寒隱含著怒氣,歉然地說道。

  蒙古人自從被明太祖朱元璋趕回漠北後,分裂成韃靼和瓦剌兩部,明太祖為防蒙古人再南侵,雖定都南京,卻不敢輕忽北方的防禦,當年燕王朱棣也是其中之一,而「靖難之變」後,明太祖原來派往北部邊疆駐防的一些王,到了這時有了很大的變化,他所佈置的抵禦蒙古軍南下的防線已不存在了。當今皇上即位,為顧慮到北疆邊防的重要,雖亦派有重臣駐防,但近日韃靼頗有南犯大明之野心,朝廷實不敢輕忽。

  而由於展翊寒子承父業,在「靖難之變」以前,都是在北方常年與韃靼人對抗,對他這個「鎮遠大將軍」可是頗為忌憚,因此,這一次,皇上自然要借重他的力量,再重新鞏固北方防線,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們要舉家遷至北方。

  而這些軍機大臣則是皇上派來協助他早日瞭解狀況的,沒想到……

  那刺耳的聲音停了下來,眾人正欲再展開討論時,一聲石破天驚的噪音,又開始斷斷續續地傳來。

  展翊飛臉色古怪地奔進來,在展翊寒耳旁不知說了什麼,只見他臉色大變,一陣白一陣青的。

  「對不起,今日府中不便,明日上朝再議!」他向大家抱拳作揖:「翊飛,送客!」

  雖然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能讓上場殺敵從來面不改色的展將軍變臉,但為了不使自己的耳朵受虐待,大家還是匆忙地告辭了。

  循著那聲音朝「寒松苑」走去,一路上所見到的僕人、婢女莫不苦著臉,紛紛掩住耳朵爭相走避,展翊寒的怒氣就愈高漲,她到底以為她在做什麼?

  一進「寒松苑」,他直奔臥房,見到的景象卻讓他差點捧腹大笑。

  他那親愛的娘子坐在房間的中央,很認真地、很用力地彈著古箏,一副旁若無人,渾然忘我的模樣,他的妹妹展翎和銀兒抱起一床棉被,掩住自己的耳朵,臉上的表情是既痛苦又好奇,而齊自威,那個很威嚴的老管家則在一旁數著拍子,頗為傾倒陶醉的模樣。

  這裡的人全都瘋了嗎?

  當他走進來時,展翎和銀兒的眼中爆出一絲喜悅,彷彿當他是救世主似的,奇怪,她們為什麼不像其他人一樣跑去躲起來?

  無法再忍受那足以殺死人的噪音了,他索性走過去,把鐵柔整個抱起,讓她遠離那可怕的玩意兒。

  「請把我放下,我還要再彈!」她毫不畏懼地迎視他。

  「你彈夠了!」他說道,注意到展翎和銀兒已經把棉被放下,附和地點點頭。

  「夫人彈得很好聽。」齊自威在一旁補充道。

  「我還要彈!」她說:「我還沒有發洩夠。」

  「發洩!」展翊寒放下她,但仍把她圈在他的懷裡,這時門外已偷偷圍了許多看熱鬧的奴僕。

  送完客人的展翊飛也走了進來,「大嫂,是誰惹了你了,要你這番驚天動地的發洩?你告訴我,我好去幫你出這口氣。」

  「哪有誰惹我,只是我自己心頭怪悶的。」她悶悶不樂地說:「總覺得自己堂堂一個將軍夫人,什麼事都是『最後』才知道,真是太沒用了。」她掙脫出她丈夫的手,一隻手在自己的胸口揉著:「這時候,我這裡就會不舒服,而我只要這裡一不舒服,就想彈古箏。」

  她皺著眉,眼光掃射著外面那群看熱鬧的婢女、僕人,提高了聲音說道:「像現在,當我看到太多人放著該做的事不去做,跑來湊熱鬧時,我的心又不舒服了,我又想……」她作勢往古箏走去。

  外面那群僕人臉色發白,馬上自動做鳥獸散。

  連銀兒都不知所措地跑出去,齊自威自然也退下了。

  展翎又把自己蒙在被子裡,只不過這次,她是蒙在被子裡大笑。

  「你是在跟我抗議?」一直在欣賞她表演的展翊寒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

  不知怎地,一看到她,原本高熾的怒氣都會頓時化為烏有,真的,屢試不爽。

  「有嗎?我,我哪敢!」她一臉懼怕的模樣,「將軍府裡就相公您最大,鐵柔豈敢有所抗議?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就得莫名其妙地去款待客人;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就得忍受你情婦那挑釁的目光……」

  「她不是我情婦了!」他打斷她。

  「那對不起,更正一下,是以前的情婦。」她停頓了一下:「不過,同樣令人厭惡。」她咕噥道,繼續強調他的偉大:「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就得準備捲鋪蓋搬家了。」

  她用她的方式,清楚地表達了她的不滿。

  原來是為了舉家遷至北方一事啊,在他還來不及開口時,他那好事的老弟早就搶先開口解釋了,看他那心有餘悸的模樣,他可能是害怕鐵柔一說到傷心激動處,又要大彈特彈起來,所以,他一面解釋,一面擋在鐵柔和古箏之間,總希望讓她忘了它的存在。

  「大嫂,其實我們真正的家應該是在北方才是,這座將軍府是仿那裡的『臥龍堡』所建築的,只是我們到京城來時的落腳處,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我想我們大概是忙壞了,才忘記把這麼重大的事告訴嫂嫂你,請嫂嫂見諒,以後家裡任何大小事,我一定交代下去,要據實向你稟報。」

  「小事倒可不必,有齊叔在,我很放心。」她微笑地說。

  一看到她笑了,翊飛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他朝他大哥使個眼色,抓起早就笑得全身無力的展翎往外跑去,剩下的,是他們夫妻的事,旁人不好插手。

  一等所有的人都清場了以後,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展翊寒才輕笑著說道:「你真讓我大吃一驚。」

  「不敢當。」她很有禮貌地回應他的……應該是讚美吧!

  「你的琴藝真是天下無雙,令人印象深刻。」他再說道。

  「你過獎了。」她臉不紅,氣不喘地。

  「我想以後府裡沒有人敢違逆你的任何一句話了,也沒有人敢惹你這裡……」他的手往她的胸前探去,觸到一團溫軟。「……不舒服!」他的聲音轉為沙啞,銳利的眼睛倏地變深沉。

  她若無其事地打掉他的手,迴避他那蝕人的目光,「把我說得像是武則天一般,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又來了,這叫打了人以後還喊救命。

  「我一堆客人--都是朝廷要臣--被你嚇跑了。」他沒好氣地說。

  「真的嗎?」她一副不怎麼真心的歉疚:「對不起喔,通常我心情不好時,是顧不了那麼多的。」

  「你!」他搖搖頭,來到她面前,一隻手指托起她那絕美的小臉,「以後有什麼『不舒服』的事,用『說』的就好,不需要這麼驚天動地的,知道嗎?」

  她不作任何反應,用說的?他會聽啊!

  「好啦!對於之前這幾件事,我的確有所疏忽,以後我會注意的。」他這樣就算是道歉又外加保證了。

  「希望你的記憶力很好。」她緩緩地說道:「能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不然……不然我不介意用琴聲提醒你的。」

  「那可以用來上場殺敵的琴聲?」他誇大地說,逗得她發笑,「謝了,我不需要。」

  兩人的戰爭就這樣鳴金收兵了。

  「你知道嗎?」他抱住她,無意掩飾他的慾望,「我現在覺得好累,好想上床小憩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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