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不會是段廷宜向你提出入隊的條件吧!大老。」鐵木真板著臉說。
尤大老也不否認,「不只廷宜,還有一些好球員也說如果宋旭傑人隊的話,他們就退出排球隊。你說我還能怎麼辦?宋旭傑雖然有天分,可是我不能為了他而賠掉其他球員!」
宋旭傑揚起臉正視尤大老,兩眼進著清冷的光芒,令尤大老詫異了一下。但尤大老向來不給人留顏面,何況只是個學生,他又說道:「宋旭傑,站在為你好的立場,我必須提醒你,做人圓滑些,不要搶鋒頭;排球和籃球都是講求團隊合作的運動,所以在人際關係上你還得多學點!不是一股勁拚命練球就行!」
「如果你指的人際關係是懂得阿諛奉承的話,我寧可他保持現在的樣子。」鐵木真一根腸子通到底,從不拐彎抹角,「大老,不讓宋旭傑進排球隊的命令,是不是段廷宜的母親段董事直接下達?」
尤大老被他的直指不諱嚇了一跳。而宋旭傑則是驚訝於鐵木真瞭解他與段氏的關係。
「不管怎麼樣,我的新任球員名單裡沒有他!」尤大老有些老羞成怒。他站起身,「將他推薦給你,也算是盡了當他兩年教練的責任,如果你拒收的話,我沒有意見!隊員還在等我,失陪了!」他離開辦公室,表示有關宋旭傑的歸屬就此不關他的事。
鐵木真看著宋旭傑。宋旭傑坐得直挺挺地,一雙眼盯著櫃裡一排全新的排球,臉上有著不甘被耍的怒氣,卻沒有爆發的傾向。
「你很懂事。」鐵木真稱讚他。
宋旭傑望他一眼,起身走向外頭,鐵木真則跟在他身後。
館內區分為四個練習場地,男排分為四組,在兩個場地上練習;女排則佔用其中一處。
當宋旭傑走到牆邊拿起自己的東西要離開時,在場內練習的排球隊員不知是過於專心,或是根本不在意宋旭傑的動向,沒有人看他一眼。
鐵木真望著獨來獨往的宋旭傑,不免搖頭。一個有著極佳資質的孩子不應受此孤立與冷落!
他加快速度,上前與宋旭傑並行。「你的確有運動的天分,但是大老做這樣的決定不令人意外,因為排球隊的人才實在太多了。」鐵木真開口。
「教練,」宋旭傑停下步伐,看著鐵木真道:「你怎麼知道我的事?」
宋旭傑根據剛才鐵木真提及段廷宜及段母時的態度,就知道鐵木真瞭解他與段家的關係。另外,剛才鐵木真表面上雖然和大老談著段廷宜的事,但鐵木真的主要目的應和他也有關聯,因為籃球隊的助理員找過他兩次,要邀他人隊,並且還說教練已為他留下名額。難道他們早知道他進不了排球隊?
「你母親找過我。」雖然宋母——連秀青希望他別告訴宋旭傑這件事,但鐵木真覺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旭傑,你父母和段廷宜的母親段成媚在大學時代都是我的朋友,如果不是秀青……你母親來找我的話,我還不知道你父母在多年前就已經分開。」
宋旭傑望著地上兩個細長而模糊的影子,又抬頭看看被夕陽抹得橙紅的天空。人秋黃昏的微風是清涼的,與身旁長輩宏亮的聲音不甚搭配,但兩者卻都能使人暫時卸下方才強抑的憤怒。
「聽你的母親說——當時你的成績達到市區那所國立專校的最低標準,是你的父親要你來這就讀的?」
當時宋父——宋國風告訴他們母子倆,是段成媚邀請宋旭傑入「青雲專校」就讀,並保證所有待遇比照段成媚之子段廷宜,不僅學雜費、住宿費全免,畢業後更可保送至國外姊妹校再進修。
未料宋旭傑入學後,學校竟向他催繳調高至數萬元的學費及住宿費;而商業設計科的各類專業科目所需的材料、工具費用亦極高。但宋母於一安親班工作及兼職幫人帶小孩的全部所得,除去房租、日常費用,所餘著實有限,根本無力再負擔這些費用。
商設科課業繁重,而大部分的休閒時間宋旭傑則專注於打排球,無暇打零工。宋旭傑只得靠優異的成績領取獎學金,略微減輕母親的負擔。
專一升專二的暑假,宋旭傑曾想過轉校,而後得知若能進入排球校隊,亦能享有學雜費全免。所以他更努力練球,希望能得到教練青睞。在二年級課程結束前,他曾問過尤大老是否讓他人隊,尤大老答當然耳,他才打消轉校的念頭。
但現在尤大老卻一頭撇開承諾,直言球隊即使沒有他也不會垮!一想到這裡,宋旭傑握緊了拳頭!
「你父親完全不知道你現在的情形。」鐵木真輕歎。宋國風一直以為兒子在段成媚所掌管的專校裡過得很好。「而你母親也沒有讓你知道,段成媚找過她……」
宋旭傑直起背脊,他知道段成媚親自上門找母親準沒好事!
「段成媚要你不准姓宋!」鐵木真也不瞭解,既然段成媚已破壞人家的婚姻,搶得所愛的人,何以又欲置連秀青母子於困境?!
宋旭傑頭一低,「如果她要這個姓我隨時奉送!」
「可是你母親希望你保留這個姓。」隱約中,鐵木真感覺到他的怒氣已轉移至無能的父親身上。「旭傑,相信你能瞭解你母親對你的苦心。」
「所以我母親要我加入籃球隊?」宋旭傑還是不太瞭解。他的繪圖天分遺傳自父親,而打排球的興趣則是由母親培養出來的,如今母親竟要他改打籃球……難道她早猜到段成媚絕不會稱他們的心,讓他順利進入排球隊?
「現在全部的校隊只有籃球與排球隊有同等的特殊待遇,而你母親早猜到段成媚母子會這麼對你;另外,她也不諱言如此一來你們的生活才不會陷入拮据。」鐵木真可以想像他們的經濟困難到何種情況,連秀青才會來找他。
「可是我對於籃球……」宋旭傑對於籃球並非全然不懂,但畢竟是與排球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運動……
「所以,我不能讓你馬上進球隊。」鐵木真也考慮到其他球員的心情,不能草率地讓他入隊。「住的問題我已經和你的母親談妥,這一陣子你先住我那裡,其他花費你也先別擔心。至於籃球,我知道你沒有興趣,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練到一個基本程度,讓其他隊員認可你。」
宋旭傑想了一下,他不知道這人和母親的交情究竟到何種程度,竟願意這麼照顧他。但為了不讓母親再煩心,他不能拒絕。「教練,謝謝你。」
「別放在心上。」鐵木真親切地搭住他的肩,「在我像你這種年紀的時候,我從來沒為任何事煩惱過!所以,開心點,你母親才會跟著開朗起來!」
宋旭傑點點頭,現在他最在意的人也只有母親了……
「還有一點時間,我得回球隊看看。今天你就早點回家。」鐵木真走了幾步,又回頭說:「將你的行李收拾好,這一、兩天我就會過去找你。」
他的行李早就打包完畢,只等待星期日搬進專用宿舍!
他望望身後不遠的排球隊體育館,才剛平緩的心情立刻又波濤洶湧起來!
其實生活環境被逼得困窘,或排球隊容不下他,他都不在意;但他的母親會心疼,會為他擔心!段氏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故意請父親誘他進來這所學校,再慢慢露出真面目吧!
可惡!宋旭傑怒起容顏!他和母親從未為被父親拋下而埋怨過,為何段氏還要用這些手段來欺負他柔弱的母親?
宋旭傑試著深呼吸來平和憤怒,但效果不彰!因為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所有情緒都無法遁形!
「可惡!」他怒罵!將手中的排球高高拋起,跳起身後,使出最大力氣將球擊向遠方!然後快跑追著在遠處落地的球——藉著這專注於快速奔跑的一瞬間,希望能發洩滿腔堆積已久的怒氣!
追到球後,他又將球狠狠踢走,看著球滾向草地中,他沒有拿回球的意念。
除了自己的喘息聲,他的背後傳來了他人的腳步聲。
宋旭傑回過頭,看到走向他的是找過他兩回的籃球隊助理葉柳帆。葉柳帆迎上他的視線,朝他微微一笑,並未停在他面前,而是繼續往他踢開的球走去。她拾起他的排球後,才又走回到他的身邊。
剛才葉柳帆在編輯室找到簡易安,簡易安立刻將所知道的情形告訴她。本來該回球隊的,但不知不覺中她卻走向排球隊這裡來。然後她看到他憤怒地擊球、快速的奔跑,以及踢開每天他都帶在身邊的球。任誰都看得出現在他眼中還燃著怒氣……只是,他在氣什麼呢?
葉柳帆覺得奇怪,現在排球隊都還在練習,為什麼他單獨一個人在這兒?
「我記得它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先按下心中疑問,將球遞給他。「你可以朝它發洩怒氣,但你不應該遺棄它。」